太湖之滨，牧羽天航空科技（江苏）有限公司（下称“牧羽天航空”）偌大的厂房内，多架无人机展翅欲飞。

“这是‘飞行重卡AT1300’，是全球首款完成转换飞行的吨级油电混动货运eVTOL无人机。”指着厂房中一架大型无人机，牧羽天航空相关负责人对佛山企业家们说。

数据显示，无锡已集聚低空经济相关企业150余家，涵盖通用飞机、工业级无人机、传感雷达、飞控、管理平台等多领域，初步形成了“上下融通、整体闭环”的产业生态，正打造全国低空经济创新示范区。

而低空经济只是无锡蓬勃生长的新兴产业中的一员。目前，这座曾经的“苏南模式”发源地，已构建了以4个地标产业、6个优势产业和5个未来产业为核心的“465”现代产业体系，其中物联网、新材料、高端装备等7个新兴产业产值超过2000亿元，未来产业规模超1000亿元。

鲜有人知的是，以纺织、化工、冶金等传统制造业起家的无锡，曾在十多年前经历过一场产业转型的阵痛。这座“太湖明珠”是如何蝶变的？同样正在经历产业转型阵痛的佛山，又可以从无锡身上学什么？

直面压力

发展新兴产业解决污染难题

时间回到12年前，在距离牧羽天航空厂房约1小时车程的无锡宜兴丁蜀镇，一家名叫道尼尔海翼有限公司的企业注册成立，主营水陆两栖飞机的研发和生产。由此，低空经济产业开始在太湖之滨扎下根来。

布局新兴产业、未来产业赛道，无锡为何先人一步？答案部分隐藏在低空经济落户无锡的时代背景中。

佛山企业家调研牧羽天航空。廖明璨 摄

无锡依靠纺织、化工、冶金等传统制造业起家，创造了享誉全国的“苏南模式”，但也埋下了高能耗、高污染等隐患。从1990年左右开始，几乎每年夏天，太湖蓝藻都要不同程度地暴发，到2007年，一场持续21天的“蓝藻危机”，终于为无锡的传统发展模式敲响了警钟。

痛定思痛的无锡，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关停了超过3500家工厂，GDP增速一度大幅下滑，但新兴产业的种苗也开始拔节生长——解决“蓝藻危机”后，无锡以空前力度引进新兴产业，国家传感网创新示范区、海太半导体项目、阿斯利康全球药物制剂研发中心、恒瑞医药、复星医药等生物医药龙头企业都在2008年后落户。2011年，德国道尼尔水陆两栖飞机在无锡的路演后，无锡又将目光投向了低空经济。

下决心摆脱对传统产业的路径依赖，在布局新兴产业时，无锡不仅“起得更早”，还敢于投入更多资源——

在资金方面，无锡以国资力量为新兴项目赋能，从道尼尔海翼有限公司到海太半导体项目背后都有国资投资的身影，还设立总规模200亿元的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定向扶持半导体产业；

在技术方面，无锡建立了算力、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等多个公共技术服务平台，为企业提供研发支持、测试分析、人才培训、产业孵化等服务；

在基础设施方面，无锡也为新兴产业提供完善配套，例如为了发展低空经济，无锡打造了宜兴丁蜀通航产业园和无锡硕放航空小镇，建设了江阴华西直升机场和无锡丁蜀机场。

率先成型的新兴产业生态，反过来又吸引更多企业集聚，这次佛山企业家调研的奥特维和牧羽天航空，其创始人就都是被无锡光伏和低空经济产业完善的供应链所吸引，从南京、上海等地来到无锡创业的。

如今，无锡已经成为长三角乃至全国新兴产业的发展高地，太湖水质也全年稳定保持Ⅲ类，一座曾经饱受污染困扰的工业名城实现了环保和产业发展的双赢。

视线回到佛山，某种程度而言，宏观经济形势尤其是地产行业的持续承压，让佛山也在经历不亚于无锡当年的“阵痛”，但新型电力装备、新型储能、工业机器人等新兴产业也在佛山加速生长。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仍在初始阶段，只要佛山找准自己的竞争优势和创新潜力，依然有机会在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异军突起。”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原秘书长张燕生说。

善借外力

全球创新资源集聚太湖之滨

在无锡，浇灌新兴产业茁壮成长的，不仅有本地各项利好举措的推动，更有全省、全国乃至全球资源要素的加持。

新锐医疗器械企业健适医疗就是一个典例——这家企业以无锡研发和生产基地为抓手，串联起发达国家的前沿技术、上海的金融资源和长三角区域的制造基础，实现了多款高端医疗器械的进口替代。

30公里外，无锡另一家“隐形冠军”企业英特派也是善用全球资源的高手——在海外，企业携手麻省理工学院研发纳米银线，在本土，企业则携手央企彩虹集团共建国家工程研究中心，还与浙江大学、重庆大学等高校开展产学研合作。目前，英特派攻克了多项电子玻璃领域贵金属装备“卡脖子”技术，实现核心贵金属装备自主可控。

全球创新要素涌向无锡，既得益于企业敞开怀抱，也得益于城市打开的“便利之门”。

近年来，作为国务院批复的长三角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无锡一方面构建综合交通内联外畅“一张网”，另一方面搭建跨区域产业协作“一条链”，不断突破地域界限，融入长三角乃至更广域范围内的创新体系。

其中，健适医疗所在的太湖湾科创带，就是无锡集聚各类创新资源的主抓手之一：这一区域湖岸线约108公里、总面积约500平方公里，被无锡市列为“十四五”期间的“头号工程”，举全市之力推动其在创新格局、产业质态、产城融合等方面的提升。

当城市更加开放融通，企业引人聚才也更加便捷。公开资料显示，无锡众多高新科技与高端制造企业的创始人与核心团队都来自上海、杭州、南京等周边城市，健适医疗创始人王欣也曾表示，无锡距离上海总部很近，可以享受到长三角一体化的区域利好，依山傍水、视野开阔的环境更有利于吸引研发人员。

佛山企业家调研奥特维科技。廖明璨 摄

反观长三角，佛山也正在全力推进“内连外通”。今年以来，从“广佛通办”合作持续深化，到佛山（香港）推广展示中心挂牌 ，再到中国贸促会调解中心大湾区中心落户，一系列跨区域合作项目的落地，见证了佛山这座粤港澳大湾区极点城市协同发展水平的稳步提升。

对外部创新资源的充分利用，或将改变佛山产业发展的命运。调研期间，张燕生多次在复盘会上建议，佛山要学会“借力”，吸收全省全国乃至全球创新资源。

“未来五年，佛山要充分吸引全省、全国乃至全球的创新人才，这是把握住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关键。”张燕生说。

政企聚力

“无形之手”护航企业转型升级

大力发展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同时，无锡并未忽视传统优势产业的转型升级。

近年来，无锡构建了“567”焕新升级工作体系，聚焦“产品高端化、装备智能化、工艺先进化、效能绿色化、生产数字化”5大转型方向，瞄准轻工、纺织、化工、冶金、建材、机械6大传统优势行业，实施“淘汰落后、老旧更新、数字提升、绿色转型、产品提档、布局优化、出海发展”7大行动。

出台关于推动传统产业焕新升级的实施意见、实施“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试点城市”建设、推动制造业企业走绿色低碳发展路线……多年的努力下来，无锡打造了4家世界经济论坛“灯塔工厂”，创办了江苏省首个零碳科技产业园，传统优势产业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来自“无形之手”的暖心支持，也让无锡民营企业转型升级更有底气。

在无锡，英特派董事长尹克勤对佛山企业家们分享了一个故事：在早茶会上，企业家可以直接向政府主要负责人“吐槽”，后者会现场协调部门解决问题。

“政府主要负责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墙内的事情是你的，墙外的事情是政府的’。如果没有无锡良好的营商环境，我们英特派不会有今天。”尹克勤感叹。

走进全国“四好”商会锡北商会，这种惠企助企的暖心氛围更是随处可感——坐落在公园内的商会，从建筑用地到室内装修均由当地政府免费提供，商会内则建立了科技金融工作站、政务服务融驿站、知识产权保护中心工作站、民商事调解中心、产业链联合工作室等实体企业服务平台。

同为传统制造业大市，同样以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为传统制造业转型的主抓手，无锡政府部门提供的“软性支持”引发了佛山调研组的深思。

调研组在无锡举行复盘交流会，佛山企业家与调研导师张燕生复盘交流。廖明璨 摄

张燕生认为，佛山政府部门可借鉴无锡，为企业提供更加充分的公共服务，帮助企业解决基础研究、共性技术等方面的短板问题。

“第四次工业革命，对基础研究和共性技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没有政府的助力，民营企业仅凭自身力量，是很难突破基础研究和共性技术短板的。所以，佛山政企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共性技术研究、开发试验研究方面要形成合力。”张燕生语重心长。

采写：南方+记者 王谦

摄影：廖明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