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恩（1912—2001），中国著名外科学家。历任岭南大学医学院、华南医学院副教授，中山医学院教授；50年代开始，先后主持成立了中山一院泌尿外科、小儿外科、普通外科、肝胆外科；1955年首创原位肝切除手术方法，治疗原发性肝癌；1983年采用生理性肝去动脉化加肝动脉插管化疗的方法治疗肝癌，取得较显著疗效；主要著作有《原发性肝癌的外科治疗》《生理性去动脉化加肝动脉5-FU灌注治疗原发性肝癌》等。王成恩为新中国的外科学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被认为是中国肝胆外科的奠基人之一。

讲述人：梁力建（中山一院肝胆胰外科中心学科带头人，二级教授、一级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作为王成恩教授的学生，梁力建回忆与恩师的点点滴滴，眼中满是怀念。他记忆中的王老师，一直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其风趣幽默的教学风格、观察细致的问诊态度、踏实不为名利的处世之风，是一代代医学生宝贵的精神财富。

下乡教学，师生同住结情谊

上世纪60年代，王成恩带领学生下乡义诊，与大家同吃同住。“我是在下乡时认识的王老师，他的诊疗技术十分过硬，且从不摆架子，待人如春风。”梁力建说道。那段艰苦却温暖的岁月，让师生之情在田间地头、在病床旁悄然生根。

王成恩的课堂从不枯燥，他善用生活实例阐释复杂医学原理。梁力建回忆，“王老师上课讲到肾结石时，便问大家谁坐过鸡公车？”他两手虚握车把，肩膀一耸一耸：“坐在鸡公车上抖抖抖——小的肾结石便会噗通一下掉出来喽！”学生们满屋哄笑，却把原理记进了脑子。学生们都知道，王成恩当年不是逗趣，而是把医学翻译成人间烟火，让知识钻进脑子。

王成恩治学严谨，一丝不苟，十分强调基础知识的掌握和基本技能的训练。他言传身教，经常鼓励青年学生和各级医师要严格训练自己，刻苦用功，努力学习。“老师有时候会突击问我们一些基础的问题，别看问题基础，实际上有时候我们会答不出来。他就会非常耐心地给我们讲解，他的基础知识非常的扎实。”梁力建说。

在医疗设备匮乏的年代，王成恩仅凭听诊器、血压计和细致的问诊，就能精准判断患者病情。“他非常尊重患者，检查时常亲手为他们整理衣物，保护隐私。”梁力建说，“这份对患者的体贴与尊重，是他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医德课。”

1983年，王成恩（左4）在广东省顺德龙溪大队下乡

勇于创新，首创原位肝切除术

手术台上的王成恩沉着冷静、技术精湛。王成恩的手术以 “稳” 和 “准” 闻名，尤其是处理术中出血时，总能一针见血。

有次做肝癌切除手术，术中突然出现血管渗血，台下的年轻医生都慌了，他却异常镇静，眼神锁定出血点，手中的钳子稳稳伸过去，“咔嗒” 一声就夹住了血管，血瞬间止住。

这份 “镇静” 不是天生的。在梁力建看来，这一切，离不开王成恩日复一日的基本功锤炼——“夹、扎、缝”，每一步都扎实如磐。“老师从不动怒、不着急，出血时一钳就能精准止血，被称为‘救火医生’。”

1979年，王成恩（右）、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副院长李国材（左）与肝癌术后13年患者（中）亲切交谈

除了严格自律，不断强化自我训练，王成恩还勇于创新，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更好的诊疗以及手术方法。王成恩反复研究肝脏的解剖生理、病理，经过仔细的观察和严密设计，首创原位肝切除技术治疗原发性肝癌。

王成恩首创原位肝切除技术时，为了避免挤压肿瘤导致癌细胞扩散，翻遍了国内外所有相关文献，在实验室反复模拟肝脏解剖结构。1957年9月25日，王成恩在中山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施行了首例原发性肝癌的原位肝切除术，遗憾的是患者因空气栓塞致心跳停止而死亡。

但是，此次手术为他提供了经验教训。1958年6月14日和11月19日，王成恩成功施行了2例原位肝切除，解剖依据是中山医学院解剖学教研室的研究成果，也是中国最早的原位肝切除术。他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国原位肝切除术的开拓者。

该手术在术中按照肝脏的管道解剖，先处理肝门管道，后断肝，最后才游离切断肝脏的周围韧带，完整摘除肝脏肿瘤。此种方法既符合肿瘤切除原则，又能减少癌瘤术中扩散的机会和术后复发，提高了长期存活率，是肝肿瘤手术切除方法中较好的一种。就当时的设备条件而言，该手术是非常困难的手术，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重视和赞赏。

“老师创新的这个手术方法，经过了非常多的思考和研究，最终才定下来。这个方法在实践中也确实极大提高了患者的生存率。”梁力建表示。

1963年，王成恩全面总结了中国130例肝部分切除治疗原发性肝癌的病例，写成了《原发性肝癌的外科治疗》论文，代表中国参加了在莫斯科召开的第八届国际肿瘤会议并获得金奖，得到国内外学者的一致好评。

上世纪90年代，梁力建（左）与老师王成恩（右）在美国留影

师者如灯，照亮后辈从医路

“王老师是一位有崇高理想却又脚踏实地的人。”梁力建说，“他不计名利、不畏艰苦，始终坚守在临床与教学一线，用实实在在的成就推动中国肝胆外科向前发展。”

王成恩极为自律，坚持每天跑步上班，直至70多岁。

“那时连早上打扫的环卫工都知道，有个小老头天天在东风路上跑步上班，跑的姿势也不是很好看，但天天坚持。”回忆起大家对恩师跑步的评价，梁力建眼中涌出了浓浓的怀念之情，“老师他从不迟到，以身作则告诉我们，医生不仅要医术精，更要体魄健、意志坚。”梁力建回忆。

王成恩工作十分有毅力，科研创新十分刻苦，但是对物质的要求却不高。“老师非常朴素，我到他家找他，正遇到他在吃饭，他就一碗白米饭，两个小菜，已经吃得很满足了。”梁力建说。

“如今我也成了别人的老师，每次给学生讲课，总会提起‘鸡公车’的比喻。”梁力建感慨，“上手术台时，总会想起老师稳如泰山的手、和蔼的手术态度；培养年轻医生时，总会学着老师的样子，因材施教，耐心指导。恩师走了，但他的精神，就像一盏灯，照亮了我从医的路，也会照亮更多后辈的路。”

从开创中国肝胆外科新局面，到培育一代代外科中坚；从术式创新到医德传承，王成恩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大医精诚”。

如今，他的学生已成为中国外科学界的中流砥柱，而他那种“严谨治学、仁心待人、勇于创新、甘为人梯”的精神，仍在中国医学界薪火相传，照亮后来者前行的路。

《南方》杂志全媒体记者、南方+记者 | 石静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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