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第一才女”的学人风骨与家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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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冼玉清诞辰130周年之际,一部勾勒冼玉清传奇人生的传记正式出版。近日,广东人民出版社推出《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这部作品以文献传记的形式,客观、立体地还原了冼玉清的一生。

冼玉清(1895—1965),广东南海人,出生于澳门,近代著名学者、诗人,历任岭南大学国文系教授、中山大学教授、广东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精于历史文献考据、乡邦掌故溯源、诗词书画创作、金石丛帖鉴藏,功昭学林,可谓研究广东乃至岭南文化的开拓者,有着“岭南第一才女”的美誉。

《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作者夏和顺告诉记者,为了撰写这部传记,他花了很长时间阅读冼玉清已刊发的全部著述,对其健在弟子进行访谈,并搜罗往来书信及同时代人的日记、档案、回忆文章等史料。经过一番“爬梳洗剔”“探幽发微”,数易其稿,最终完成这部作品,填补了为一代岭南女性学者著人生传记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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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与诗名并盛,“惜未为世人所知”

“写完这部传记后,我更加景仰于她的学术成就和学人风骨。”夏和顺感叹,冼玉清多才多艺,能诗会画,她的学术成就主要在文献学,尤其是广东地方文献方面,著有《广东女子艺文考》《广东文献丛考》《广东文献丛谈》《广东释道著述考》等作品。其中,《广东文献丛谈》为掌故性质,《广东释道著述考》则是其遗著,填补了岭南文献及学术研究在这一领域的空白。

在著名文艺批评家黄树森看来,《广东释道著述考》尤为值得称道。在为《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作序时,他提到,冼玉清为了撰写《广东释道著述考》,博览群书,并从版本着手,详细梳理禅宗缘起、发展、地理分布,在“开宗立派”上有着独特的学术贡献。“这是一部研究佛学及中国文化必备的参考书。陈寅恪曾用‘文章羞与俗雷同’来形容冼玉清,将她比作‘女学六祖’,冒广生则将她的经历与李清照作比,称其为‘近代易安’,评价极高。”

除了在文献学等诸多领域造诣颇深,冼玉清对文化教育事业的进取精神以及始终如一的家国情怀,也备受称赞。1937年9月,日本连续八日对广州狂轰滥炸。彼时冼玉清的亲友都离开了广州,她却依然选择在岭南大学坚守,话语掷地有声:“中国一日存在,我一日努力。诸君一日留校,我一日授课。”“国家兴亡,人人有责。倘有智识者皆避地洋场,则民众谁与领导?正义谁与主持?社稷谁与固守?况畏死苟安,卵翼外人之下,亦有心人所不忍为也。”

这八日的空袭,被冼玉清写成字字泣血、发人深省的《悲秋八首》,其中一首写道:“银霞销尽金银气,烽燧应怜草木愁。几日乱离生事歇,非关多士独悲秋。”后来,她又写出《国难文学》组诗11首以及《流离百咏》。到了1949年9月,《流离百咏》在广州文光馆出版,陈寅恪作题曰:“大作不独文字优美,且为最佳之史料,它日有编《建炎以来系年要録》者,必有所资可无疑也。”还有不少专家认为,《流离百咏》是颠沛流离中的忧时愤世之作,足以彰显冼玉清高尚的爱国情怀及深厚的文学底蕴。

值得一提的是,抗战时期,冼玉清还曾在《岭南周报》开辟“国难春秋”专栏,发表《国难随笔》《读宋史李纲传》等文,并为战士们募捐冬衣,以此提升士气。“冼玉清出身富足家庭,却一直节俭朴素,有人甚至说她过于吝啬。可也正是她,向广东省委统战部捐献10万港币,后来又将全部存款和香港股票收入捐给国家,这在当时是非常巨额的财富。”夏和顺说。

然而,长久以来,冼玉清的学术成就与人生抱负为学界所称道,却并不广为大众所知。到了上世纪末,文化研究虽然方兴未艾,但关于冼玉清的研究多为“诗名”所掩,许多人只知她是当代女诗人,而不知其事。著名地理学家、华南师范大学教授曾昭璇因此感慨:“冼子之学,惜未为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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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传记,也是一个时代背影

夏和顺介绍,为“岭南第一才女”立传的契机,始于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易新农在2008年交给他的《冼玉清研究论文集》。不久后,他便在冼玉清的著作与相关研究论著的阅读中开启了一段长途跋涉。

冼玉清大部分著述,包括其生前未刊著作都已陆续出版,广东省文史馆也先后出版了两部冼玉清研究论文集。此外,她与同时代学人的书信往来、诗词唱和、画作题跋、档案资料以及日记或著述中的相关记载,都成为夏和顺撰写传记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资料需要日积月累的用心搜集。因为我此前有近20年研究岭南文史和撰写学人传记的经历,积累了可观的资料,易新农教授也将许多珍贵文献转交给我,所以使用起来算是轻松自然。”

夏和顺曾与易新农教授合著《叶启芳传》《容庚传》,又独自写下《陈序经传》。在他看来,将书写传记的笔触移至冼玉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陈序经、叶启芳、容庚和冼玉清都与广州康乐园有关,也都曾任教于中山大学或岭南大学,互相有交集。“他们的研究领域各异,社会影响也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具有学人风骨,也就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种精神气质特别珍贵。因此,我称他们为‘康乐四杰’,他们的传记是‘康乐四部曲’。”

有意思的是,《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不仅写出了传主的学人风骨,也细致勾勒出广东一百多年来的社会风貌、文化景观以及同时代学者的群像。换句话说,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冼玉清的传记,更是那个风起云涌时代的生动注脚。

“我用了很多笔墨铺陈时代背景,是为了凸显传主的形象,使读者对她所处的时代拥有更清晰的认识。如果孤立地读《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可能会认为这种铺陈或者人物关联的交代是‘增加工作量’的写法,而将我们前几部学人传记联系起来,则更接近古典园林营造中的‘借景’法。”夏和顺表示。

此外,在创作过程中,夏和顺还发现了不少新史料。比如在1948年底,广东曾举办纪念陈白沙诞辰520周年大型纪念活动,冼玉清作为广东文献委员会委员兼顾问,是这场活动的重要参与者,她曾为此赋诗、撰文并发表演讲。夏和顺找到了1952年出版的《白沙先生纪念集》,其中便收录了冼玉清演讲稿及《戊子仲冬望日江门钓台重修既成仰怀白沙先生》五首、《戊子十一月十五日白沙钓台观礼偶成》一首,这些诗作均未编入《碧琅玕馆诗钞》,可谓史海遗珠。

而在1957年,文献学家陈乃乾受中国近现代学者、书画家叶恭绰委托,代表中华书局前来广州探访清代广雅书局遗存雕书版,《陈乃乾日记》对此有大致的记述,却并未记录下冼玉清对这些书版的态度。而夏和顺在2015年嘉德拍卖会“共读楼存札”专场上惊喜地看到了冼玉清致陈乃乾的两封信,其中一封写道:“广雅书板,不久谅须整理,其方法方式如何?望专家有以见示。此乃国家文化事,知必热心提挈也。”“跃然纸上的仍是冼玉清对书版结局的无奈与浓厚的家国情怀,已刊史料与未刊史料在此连接,使故事显得十分圆满。”夏和顺说。

叶恭绰为碧琅玕馆修史图题咏。 

叶恭绰为碧琅玕馆修史图题咏。 

如今,冼玉清逝世已经60年,但她献身文化教育事业的进取精神和爱国精神永远闪耀着光芒,值得后人铭记和学习。

“冼玉清在岭南文献、禅宗文化等学术领域不懈探索,成果丰硕,而其代表的岭南思想文脉仍具当代意义,值得认真梳理和反思。我想,这也是著述《琅玕映翠微——冼玉清传》的本义之所在。”黄树森说。

采写:南方+记者 戴雪晴

图片:由广东人民出版社提供

编辑 王瑾 童慧
校对 吴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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