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田东江

6月中旬以来，今年第一号台风“蝴蝶”给广东带来了持续降雨，在部分地区还引发了灾害。茂名信宜贵子镇出现了山体滑坡，山脚下半个村落瞬间被泥石流淹没。所幸镇村干部及时发现险情并转移群众，使这场生死竞速的大战做到了“零伤亡”。

蝴蝶是这次台风的名字。世界气象组织相关会议决定，从2000年元旦起，西北太平洋和南海的热带气旋采用具有亚洲风格的名字命名，为此制定了一个命名表，名字由世界气象组织所属的亚太地区11个成员国和3个地区提供，每个成员国或地区提供10个，总共140个，顺序使用，年复一年地循环。“蝴蝶”一名来自中国澳门，这也是“蝴蝶”的第五次登场亮相。

蝴蝶是一种昆虫，没人对之感到陌生。李时珍《本草纲目》云：“其种甚繁，皆四翅有粉，好嗅花香，以须代鼻。”我们都知道，其嗅花香，实际上是在吸花蜜。李时珍还说：“蝶美于须，蛾美于眉，故又名蝴蝶，俗谓须为胡也。”不过，感觉蝴蝶的翅膀似乎更漂亮一些，陈凯歌导演电影《霸王别姬》（1993）中，张国荣饰演的京剧伶人名叫程蝶衣，蝶衣，即蝴蝶的翅膀，想来是以之借喻本是“男儿郎”的演员，在“女娇娥”的戏曲角色之间不能自拔而产生了性别迷失‌吧。另外，在西班牙电影《蝴蝶的舌头》（1999）中，老师带小学生到户外上自然课时引导他们要注意观察，说了句“你们知道蝴蝶是有舌头的吗”，看到这里时不由一怔，此前我还真不知道蝴蝶居然有舌头！

在台风命名之外，蝴蝶早就是前人笔下的文化意象，相关诗句数不胜数。杜甫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崔鶠有“我如秋蝶未忘情，对此寒花叹此生。常愧老来亲拄杖，看花不似蝶身轻”。如此等等。北宋谢逸写了300多首蝴蝶诗，如“狂随柳絮有时见，舞入梨花何处寻。江天春暖晚风细，相逐卖花人过桥”等，因之赢得了“谢蝴蝶”的雅号。不过，钱锺书先生《宋诗选注》、金性尧先生《宋诗三百首》均未收录谢逸的作品，想来包括众多的蝴蝶诗在内都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比较来看，梅尧臣仅以一首《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时人便赠以“梅河豚”，也是高下立判了。欧阳修评价该诗：“只破题两句，已道尽河豚好处”，又说“余每体中不康，诵之数过，辄佳，亦屡书以示人为奇赠”。

《本草纲目》在“释名”之后有“集解”，列举了蝶之化成，如“《古今注》谓橘蠹化蝶，《尔雅翼》谓菜虫化蝶，《列子》谓乌足之叶化蝶，《埤雅》谓蔬菜化蝶，《酉阳杂俎》谓百合花化蝶”等。其实，他还可以加上史上那两次著名的人化为蝶：一次是庄子，一次是梁祝。庄子是做梦，梦到自己化为蝴蝶，翩翩飞舞，“自喻适志矣，不知周也”，遨游各处悠然自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庄周了。而忽然醒来，自己分明就是庄周，又“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于是完全蒙圈：我是活在蝴蝶梦里的庄周，还是活在庄周梦里的蝴蝶？蝶化庄生，就此成为比喻事物虚幻无常的词语。

梁祝故事则流传于民间，且流传已久，李时珍也应该知道。如宋朝已有《祝英台近》的词牌名。如元朝《录鬼簿》载，白朴戏曲有《祝英台死嫁梁山伯》，虽剧本失传，但存目道得分明。李时珍也许像同朝的陆容一样，虽对“梁山伯、祝英台事，自幼闻之，以其无稽，不之道也”。陆容《菽园杂记》云：“近览《宁波志》，梁、祝皆东晋人。梁家会稽，祝家上虞，尝同学。祝先归，梁后过上虞，寻访之，始知为女。归乃告父母，欲娶之，而祝已许马氏子矣，梁怅然若有所失。后三年，梁为鄞令，病死，遗言葬清道山下。又明年，祝适马氏，过其处，风涛大作，舟不能进。祝乃造梁塚，失声哀恸。忽地裂，祝投而死焉……吴中有花蝴蝶，橘蠹所化也，妇孺以梁山伯、祝英台呼之。”这与我们今天了解的梁祝故事已经并无二致。

清朝翟灏《通俗编》、梁章钜《浪迹续谈》还想把梁祝故事产生的时间提得更早，他们均援引唐朝张读《宣室志》，云祝英台“伪为男装游学”；又云梁山伯字处仁，英台出嫁时舟不能进，一打听，乃“知有山伯墓”，遂“登号恸，地忽自裂”。可惜，《宣室志》载此传说已为今人证否。如李剑国先生《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指出：“是书所记二百余条，皆唐事。大凡徵应、果报、神仙、僧道、鬼魅、精怪、夜叉、冥曹、梦异、变化、禽兽、珠宝种种神异，几无所不述。大抵系作者亲所闻知，鲜有因袭，即事有别见者，亦自载所闻耳。”而“祝英台事在东晋，自不应载于本书”。

总览台风的名字不难发现，一般都较为动听，可能是出于冀望台风尽可能减小伤害的心理吧。有趣的是，一旦某个台风造成了重大灾害，那么意味着它也将“寿终正寝”了——从命名表中删除。如“云娜”和“龙王”。‌“云娜”是密克罗尼西亚联邦提出的‌‌，意思是“喂，你好”，事实证明它一点儿也不好。2004年的“云娜”，在浙江造成了人员和财产的严重损失。“龙王”是我们提出的，2005年在华东尤其是福建肆无忌惮了一回。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两个被除名，算是“咎由自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