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上,他们讲了这些和助学老人“坤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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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16日,广东东莞殡仪馆内庄严肃穆,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受助学子、公益同行及社会各界人士齐聚于此,送别一位用37年时光点亮近万名贫困学子求学路的老人——张坤(坤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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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助学老人“坤叔”:数百位受助学子参加追悼会

张坤是东莞“千分一”公益服务中心(以下简称“千分一”)的发起人。“公益助学”的事情和张坤的一生联系紧密。因此,在前来悼念的人群中,我们遇到了很多曾受到这家公益组织或坤叔本人资助的学生。

坤叔(张坤)

坤叔(张坤)

对于助学,张坤曾告诉我们“千分一”坚持“三原则”:一对一(N对一、一对N)随缘结对;捐受双方直接交往,财物捐赠无须经过任何中间环节;坚持一助到底,直至完成学业,不得无故弃助。

因为这些原则,这家公益组织和学生们建立了长期的联系。而坤叔多年来坚持去受助学生的学校或者家里探访慰问。

2021年10月19日,坤叔在翻看受助学子寄来的信件。 

2021年10月19日,坤叔在翻看受助学子寄来的信件。 

一年又一年,他便成了学生们生活中的“坤叔”“张伯”“张爷爷”——一位没有血缘的亲人。

在追悼会上,我们这些受助学生的口中,了解到他们与张坤的故事。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句不要让孩子回报的话,一件最暖的外套……我们将他们一一记录下来,呈现给读者。

 棉衣、荔枝和暑假工 

有受助学生说,坤叔是他们助学路上的“摆渡人”。被资助后,他们不仅生活得到改善,也开阔了视野。

林珍珍是“千分一”在广西崇左资助的第一批学生。她说,助学团队的到来,让她穿上长大以来最暖的一件棉衣。

那是2007年冬天,17岁的她在技校收到坤叔和助学团队送的棉布厚外套,“棉花两指厚”,林珍珍说,后来衣服穿小了也舍不得丢,在宿舍盖在被子上保暖,又捱过了两个冬天。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毕业后她扎根东莞,离“千分一”仅两公里。林珍珍说,选择来东莞,是因为这里有“想见的人”。

我们采访时发现,东莞是很多受助学生离乡就业城市的首选。因为张伯在,让他们觉得有安全感:因为一个人,来到这座城。

吴生君是张坤在湖南凤凰首批资助的13名学生之一。他的味蕾上,仍记着1998年夏天的荔枝甜。

当时,在凤凰一中初二的教室里。因家中贫困,吴生君已经拖欠一学期的学费了。彼时成绩优异的他,靠着学校的宽容得以继续学业。直到“坤叔”的资助如及时雨般到来。

同批受助女生曾写信请求转捐资助金,坤叔却坚持增加人数,“原本11人变成13人,一个不能少”。

坤叔第一次来探望他们是一个夏夜,他和助学团队风尘仆仆赶到。车上拉着好多箱东莞荔枝,“当时在山里哪见过荔枝?一口咬下去,怎么有水果这么甜。”那天,从未走出大山的少年们,第一次尝到热带水果的甘甜。

“人生第一口甜”烙在吴生君的味蕾,也记在他心里。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唐灵慧和林秀凤也是“千分一”机构资助的学生,她们相约来参加“张伯”的追悼会。她们在老家是同学,之前也一起来东莞做过暑假工。

唐灵慧说,来东莞做暑假工之前。她和同学们以为世界上就只有“老师、医生、警察……”这几种课本里常出现的职业,“在我们眼里能考上定向师范生,毕业分回老家教书就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来到东莞,她和同学们才知道,还有很多种职业在支持着社会运行,她们可以有选择。

第一口荔枝也好,做暑假工也罢。张坤和认助人们的到来,让这些孩子们认识到,山的外面不只是山。

 遗憾 

张坤的突然离世,让许多受助学生的“遗憾”成了未完结的故事。

张坤的微信头像是一张与麻文婷2005年、2021年的对比合照。在2021年采访时,张坤曾经告诉我们,他主要是想凸显一下“千分一”认助的时间长。麻文婷现在又在“千分一”这里工作,不少认助人看了一目了然。

“张爷爷”是麻文婷对张坤的称呼,她从5岁开始便这样叫。每年两次的校园探望,是亲生父母未能兑现的承诺。在家庭中缺失的关爱,却在张爷爷这里得到了一份弥补。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麻文婷早把张坤当成亲爷爷一样看待。去世前一天,张爷爷还向她询问走访地的资料,也闲聊到她订婚的事。麻文婷原计划今年“五一”订婚,“喜酒名单里也早留了他的位置”。麻文婷计划里还有以后张爷爷还抱上她的孩子,像小时候抱着她一样。

对于唐灵慧来说,张伯是她生命中“特别的人”。“张伯”和她的合照,一直挂在凤凰老家的墙上。逢年过节,若有客人问起这位“陌生亲戚”,家人都会回忆起当年坤叔和“千分一”助学的往事,不尽感激。

“总想等出息了再去看他,”唐灵慧说,“想让他也骄傲一下,拍着我肩膀说,看我们的孩子多优秀!”

但普通人的生活,三餐四季,奔波忙碌。唐灵慧等来的却是遗憾,“这之后,我会多去探望当年资助我的那位阿姨。生活中有些事情不能等。”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2025年4月16日,在追悼仪式现场,数百位曾受张坤资助的学子静默列队。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有人连夜跨越湘桂赣三省的山川,只为在缀满白菊与百合的花廊尽头,向灵柩深深鞠躬。 

 没有“完美受助者” 

吴生君早年辗转东莞、凤凰两地工作,常协助坤叔的助学团队。

在他眼里,坤叔是个“有原则的倔老头”——一次走访中,老师正训斥受助学生:“有人资助,你就该优秀!”坤叔当场发火:“扯淡!资助标准是贫困,不是分数!”

他坚持理解孩子们的困境:自卑、贪嘴、叛逆……在他眼中,孩子们现在的情况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也很难因为一份资助而一夜改变。“助学不是施舍,是平等的关怀。”

在吴生君看来,这份允许不完美受助者存在,不对他们进行“道德绑架”的认知,让他体悟到坤叔在助学这件事上的理性和包容。也正是这份接纳,受助学生中的很多人逐渐成长,走上正途。

2025年4月16日,在东莞殡仪馆,吴超吉是张坤资助的第一批学生,他把在追悼会上的发言稿誊写在纸上。 

2025年4月16日,在东莞殡仪馆,吴超吉是张坤资助的第一批学生,他把在追悼会上的发言稿誊写在纸上。 

吴超吉对此深有体会。他是张坤资助的第一批学生。我们见到吴超吉时,他正在殡仪馆外的石凳上誊写发言稿,手有些抖。他是坤叔首批资助的学生之一,初二时收到张伯那句“现在只是借钱给你,你有能力时再帮别人”,让他当年卸掉了很多心理压力。

如今,他在凤凰经营一家小公司,与同学成立了“助人小组”。尽管大家生活也并不富裕,但大家几十、上百的凑一凑,总能给深陷困顿的人一些帮助。“没人富到不需要帮助,也没人穷到帮不了人。”他发言稿中写道,尽管坤叔不在了,但他的精神我们会一直传递下去。

2025年4月16日,在东莞殡仪馆,厅外廊柱下,未能入内的学子垂首而立,凝视着大厅内。

2025年4月16日,在东莞殡仪馆,厅外廊柱下,未能入内的学子垂首而立,凝视着大厅内。

追悼会上,资助人丛珊与受助学生吴四超并肩而立。

丛珊说,吴四超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珊姐,你这样帮助我,我如何报答你?”

“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就行。”丛珊说。

“等他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就能理解我的感觉了。”她觉得,自己在帮吴四超时,这份善意已经在回馈自己了。“坤叔一定懂”。

2021年10月,坤叔在电脑前工作。

2021年10月,坤叔在电脑前工作。

2021年,张坤曾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提到助学坚持下来的动力:助学所获的精神回报非常丰富。看到这些孩子完成学业、工作、成家,也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

追悼会尾声,家属按照当地习俗为每人发了一颗糖。甜味冲淡离别苦,亦如逝者给生者的最后慰藉。

文字:南方+记者 李业珅 张笛扬

摄影:南方+记者 吴明

剪辑:南方+记者 杨奇

设计:谭唯

无  南方+ 吴明 拍摄

编辑 卓佩仪
校对 黄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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