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咏瑾

“科幻是一步之遥的现实”，虽然脑机接口早已不是科幻电影中的陌生桥段，但当瘫痪患者用大脑信号指挥机械臂写下“浙江大学”，当手臂残疾患者用意念操控外骨骼手套独立拿起水瓶喝水——这些曾经只存在于科幻片中的场景，如今正被脑机接口技术一步步变为现实。

国家医保局近日设立《神经系统类医疗服务价格项目立项指南（试行）》，其中专门为脑机接口新技术价格单独立项，进一步为这项技术的大踏步发展按下了“加速键”。

当机械肢体和血肉意识“短兵相接”，这场“意念革命”究竟是医学奇迹的起点，还是技术狂奔的试炼？当人们高擎着火炬一次又一次照亮科学未知的蛮荒，答案或许藏在狂热与理性的夹缝中。

“意念操控”的医学奇迹：

从“不可能”到“第一天”

通过连接大脑与外部设备，脑机接口直接读取大脑意图，将其转化为计算机指令，指挥外接动力操纵机械臂、外骨骼大腿等设备进行自主活动……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等多家医院，这些案例不再是停留在实验室的“PPT成果”，而是活生生的医学突破。

技术背后，是医务工作者和科学家们在大脑与机器间搭起的“人造神经桥”，让断掉的神经信号得以“绕道”复活。

通过这项技术，人类终于可以打破亘古以来“意识清醒而躯体无法自主”的痛苦“天问”，部分残疾人群凭借这一崭新的“造物之力”重获生而为人的尊严。

当我们来到“意识的主场”，可以凭借主观能动性操纵比自己原本躯干强悍千百万倍的机械身躯，病弱、衰老施加于生活的不便将被极大的降低，科技的辅助将全面打破“弱者”与“强者”的藩篱。

而首个技术推广的蓝海便是全面接入医疗领域，政策一旦打开绿灯，市场便会积极跟进：国家医保局的收费立项指导，给技术商业化应用注入了极大的信心。侵入式手术的“天价账单”有了官方定价，非侵入式设备调试也得到了新增立项，患者不用再为价格高企的“黑科技”自掏腰包而望洋兴叹。

目前，中国自主研发的半侵入式脑机接口已打破世界纪录，北京、上海更是放出豪言：2030年前要攻克更多的核心技术，把“中国脑机”推向全球。

技术“硬骨头”：

“解码大脑”不过沧海一粟

但脑机技术在现阶段发展还面临诸多难关。

突破人体至为坚硬的颅骨，相比脑机接口叩开的那扇小门，拥有千亿神经元的大脑仿佛是一座宏伟的宇宙级迷宫，超过1000亿个神经细胞如同飞跃银河系外的巨幅星图，塑造了人类心智的“内在元宇宙”。

你毫秒之间心念一动，都是数十亿量级的神经元在放电闪烁，一段段极为复杂的脑电波如同宇宙射线辉煌交错，现有技术只能模糊捕捉其亿分之一的信号，堪比你身临江海而掬水——即使只能掬起小小的一捧，指缝间漏掉的也远比捧起的多——大规模记录和准确解码编码任重道远。

同时，侵入式芯片虽精准，却要开颅实施，感染、排异风险如影随形；非侵入式设备安全系数更高，但信号模糊，调试成本与难度成为技术发展的瓶颈。

脑机接口产品NEO植入人体的示意模型。图源：上观新闻

目前，已有上海脑机研发团队尝试将电极植入大脑皮层表面的硬膜之下，相较于国外脑机技术要将接口置于大脑皮层中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要实现创口零风险还远远不够。

同时，脑机外接数据线形同“羁绊”，一旦转入日常生活非常不便，无线化成为又一亟待攻克的难关。上海相关团队放话“明年去辫子”，但何时能像手机充电一样无线化？是值得人们期待的下一个技术亮点。

脑机与AI：

强强联合，释放奇迹

最新的科研成果表明，脑机技术真正的突破，更在于与人工智能的深度融合。

想象一下，脑机就像是大脑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一座桥，患者所释放的微弱脑电波如同晃晃悠悠的桥面，而AI则是让那座桥大幅拓宽加固的“智能引擎”。通过AI的深度学习和智能拓展技术，不仅能够更精确地解码大脑信号，还能“理解”并“预测”我们的意图，实现更快的反应、更稳定的输出和更精准的实施——大数据的无限使用和高效的判断效率将让你“变得越来越聪明”。

试想一下，未来，受试者的脑机端口可以逐步接入更多的智能家居设备和城市公共智能设施，能全面实现针对外部环境的“脑控”，大大提升了运动障碍患者对日常生活的适应，让更多因行动不便而囿于家中的残疾群体可以更“无障碍”地融入到社会生活中。

同时，得到AI支持的脑机技术，通过意念集成多项天赋、实时转换多种语言输出，使受试者可以构建全新的更具自我属性的数字人，通过大脑极快的处理能力可与AI大模型实现瞬时对话——百年前弗洛依德论述中的本我、自我与超我的概念将以显性化的形式得到全面呈现，构建“永生的数字人”终于填补上了来自人类本身那块极其重要的心理拼图！

AI概念图。图源：视觉中国

而当我们的自主意识实现了既超越空间、又超越时间的“永生”，早在1500多年前的南朝.梁，学者刘勰就在文献中畅想了此种“思接千载，神游万里”的体验，届时，人类的存在将不再以“百年”为限制，甚至也不只囿于地球，作为数字人的你将会信步遨游于庞大的宇宙无远弗届的角落，飞跃至人类祖先于鸿蒙初开时曾遥遥眺望的无尽星空。

未来的社会公共关系也将由此产生新的变革，在脑机所打开的“意识国度”，人与人之间甚至无需语言即能实现脑电信号之间的直接沟通，搭载于能量之上的信息传递将获得前所未有的释放，人类社会的群体智能将以迅雷之势发生跃迁，个体生命体验将进入奇妙的全新阶段。

人类的精神伟力所能企及的高度，如同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延绵的山峰，飞沙走石间回荡着摄人心魄的交响。

伦理“雷区”：

AI+脑机排开盛宴，而“自我”将落座于哪个位置

“肉身苦弱，机械飞升。”几乎成为当代科幻作品无法回避的母题，在《阿凡达》《黑客帝国》等许多科幻经典中不断描绘着这样的图景：坚韧的仿生机械可以弥补肉身的脆弱，人机合一终将到来。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同样可以移植于不断发展的社会进化史中：自然界耗时6亿年进化出人类大脑，由此出现“智力”；而“机器的大脑”（电脑）出现时间尚不足百年，已经开始参与人类进化，出现了人工智能迭代生物智能的发展趋势。当人机边界消弭的那一刻，人工智能与机械的巨擘排开盛宴，以更为强大的效率全面接管人类脑力与体力的“用武之地”，属于人类的“自我”该如何重新定位自身？

而当生命的定义被重新刷新，脑机接口下的个体可被视作单一的“信息处理系统”，脑电波中的喜怒哀乐不管如何丰富，皆可处理为人机界面中可供解析的数据流。而所有系统中的数据，既可“读出”又可“写入”，当人工智能芯片干预情绪、修正决策，人机边界模糊，会否引起身份认同危机？倘若脑电波数据不慎泄露，你内心的想法将再无所遁形，隐私被“直播”，弱点遭“围观”，这样的代价任谁也无法承受。

脑机接口的野心，绝不止于让瘫痪者走路，同样可以让身体健全者大幅提升各项机能。当这样的“人类功能增强术”在部分人群中率先普及，如何确保人类发展的鸿沟能够加速弥合而不是愈加撕裂？

这需要全球多个国家取得共识：包括伦理审查收紧、数据隐私立法提速、技术清单动态更新。这里我们尝试着提出一个新的网络安全概念：即应设置一切颠覆性技术发展的“安全水位”，在安全水位刻度线以下，不妨包容技术的一切发力，使其尽早造福于民；而一旦超出安全的红线，我们就该重新审视其发展的方向。

但光靠“堵”不够，要解决根本症结，还得让发展的脚步追上技术日渐成型的壁垒——比如在芯片研发上打破海外技术垄断，通过代码开源促进技术的创新与协作……让一切高新科技应用从“奢侈品”变成足以普及的“救命药”乃至“日用品”。可以预见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与这些AI技术同步蓬勃的网络安全与监测领域，将成为发展的热门风口之一。

其实，种种期待和忧虑，对于目前才蹒跚起步的脑机及AI技术而言，似乎太过沉重，但当人类站在跨越式发展的山巅一次又一次眺望太阳的东升与西沉时，视线应该竭力穿透一切迷障，直抵一切技术发展的过去与未来。唯有如此，当我们接受一项颠覆性技术时，才不会过分夸大其短期意义，而忽略其长远影响。

其实，技术没有善恶，人性决定方向，就像电的发明曾被质疑“违背自然”，最终却点亮了人类文明。关键在于让AI成为解码脑电波的有效“工具”，而不是掌控思想与喜好的“发言者”。正如一位试用者所说：“当我用思维控制机械臂抱起孙女时，这不是科幻，是爱的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