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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地时间3月18日起，美国总统特朗普所承诺公开的与前总统约翰·肯尼迪遇刺案相关的8万页未删节文件正分批在网络上释出。截至当地时间20日，美国国家档案馆（NARA）官网已上线2343份文件。

然而，不论是肯尼迪遇刺案历史学者还是美国媒体，目前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些新材料大概率无法带来颠覆性的变化，他们还未发现任何与“奥斯瓦尔德（Oswald）是唯一枪手”结论不符的地方。

不过，人们的视线反倒更多集中在了与肯尼迪遇刺案并非直接相关的方向——大量过去保密的个人敏感信息被公布，一些美国中情局（CIA）的消息来源和情报收集方法遭到曝光。

一个60余年前的世纪谜团，至今影响仍在延宕。南都、南方+、N视频记者采访了美国总统录音计划（Presidential Recordings Program）联合主席、总统研究专家马克·赛尔弗斯通（Marc J. Selverstone），以及肯尼迪本人所著书籍的中国译者马小悟，讲述暗杀风波之外的总统故事。

当地时间1963年11月22日，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后排左一）准备从机场驱车前往达拉斯。当日晚些时候，他被暗杀。

 被曝光的“秘密” 

有关是否存在第二名枪手的疑问、对被捕枪手奥斯瓦尔德是否受到其他势力指使的猜测，多年来不断被新证据、新报告推翻或重建。

新一批肯尼迪遇刺案材料公开后，特朗普一如当地媒体所料地，提出了在过去影响力颇大的“阴谋论”——他在采访中表示，“同意”奥斯瓦尔德杀害了肯尼迪的观点，“但有人在帮助他吗”？

截至目前，历史学家们在审查新材料的过程中还未发现有关遇刺案的“新”线索。然而，据多家美媒报道，他们在大量文件中发现了20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情报机构秘密活动的“真相”，一些之前被删减的个人信息也遭到曝光。

特朗普的前竞选律师约瑟夫·迪热诺瓦，计划起诉美国国家档案和记录管理局违反隐私法。在新公开的材料中，他的个人信息出现在他为美国参议院特别委员会工作的有关文件里。据称，该委员会调查了20世纪70年代政府官员滥用权力的情况，其中包括监视美国公民。

多位历史学家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他们认为一些此前被保密的内容并非为了“保护那些让人怀疑肯尼迪真实遭遇的细节或煽动性信息”，而是为了一个更简单、更敏感的原因：保护CIA的情报消息来源和收集方法，掩盖其中高度敏感的细节。

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兼职教授纳夫塔利表示，他在这些最新的文件中发现了之前省略的细节，“例如，美国一直在拦截盟友埃及的通讯”。

维拉诺瓦大学研究肯尼迪总统任期的政治学教授巴雷特指出，“（我看到了）一份有关CIA与迈阿密报纸关系的备忘录，以及3名CIA官员在古巴进行技术性的情报收集的详细信息——我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细节”。

美国国家安全档案馆拉丁美洲高级分析师彼得·科恩布鲁则提到了一份更为细节的记录。他所审查的一份文件显示，1961年，在美国海外大使馆工作的外交官中，有47%的官员实际上是以外交官身份作为掩盖进行活动的情报人员。这份文件此前已被公布，但涉及该数字的内容则被删去。

“文件中最终揭露的是过去CIA最严格保密的内容：消息来源和方法、特工身份和全球目标。未删节的文件列出了官员、特工、资产、线人和合作者的名字。他们指出了地点、合作国家、间谍技术、支出以及此前未知的秘密活动。这些行动包括CIA如何操纵许多国家的选举、破坏经济、密谋杀害外国领导人和推翻国外不受欢迎的政府，同时还忙于在国内进行非法行动。”彼得·科恩布鲁表示。

从历史学的角度来说，这不失为一个“令人着迷的巧合”。纳夫塔利表示，现在学者们对肯尼迪执政期间美国情报活动的了解，或许比任何总统执政期间都要多，“能够穿越那个秘密世界真是太了不起了”。

世界周刊丨肯尼迪遇刺案“大公开”

 “阴谋论”重重 

在肯尼迪被宣告死亡后的一小时里，追捕袭击者的行动也随之展开。警方在德州一仓库大楼六楼可俯瞰遇袭点的一扇窗户附近发现了弹壳，在六楼其他位置发现一把步枪。

大楼员工的记录显示，仅有两人在案发前后离开，其中一人即是枪手奥斯瓦尔德。他射杀了在离开自己的寄宿公寓后遇见的一名警察，于13时50分左右被警方逮捕。

在执法人员和媒体的质询下，奥斯瓦尔德坚称自己无罪，声称自己是“替罪羊”。被关押了两天两夜后，奥斯瓦尔德于11月24日上午从达拉斯市政厅被转移到县监狱。

一位名叫杰克·鲁比（Jack Ruby）的夜总会老板，设法进入了市政厅的地下停车场，在警察和媒体的注视下用手枪射杀了奥斯瓦尔德，这在后来被称为“已知的第一起电视直播的杀人事件”。

鲁比于1964年3月被判犯有谋杀罪，被判处死刑。1966年10月，德州上诉法院推翻了这一判决，但鲁比在1967年举行新的审判之前就因病去世。据当地媒体报道，肯尼迪、奥斯瓦尔德、鲁比，三人均在帕克兰纪念医院离世。

在经过大约十个月的调查和闭门听证会后，沃伦委员会根据已有的报告、目击者和专家证词、现场重演等等材料，认定奥斯瓦尔德是单独行动的。

长达800余页的沃伦报告得出结论称，奥斯瓦尔德曾在海军陆战队任职，当时就已成为一名熟练的射手。他一共开了三枪：一枪射入肯尼迪的脖子，穿过喉咙后击中前座的康纳利，一枪击中肯尼迪的后脑勺，还有一枪未击中。

案发现场留存影像。

但大量的后续材料陆续对沃伦报告提出了疑问。对现场拍摄影像的分析认为，肯尼迪被击中时的动作显示，应有一次枪击来自其前方，而非奥斯瓦尔德所在地点。许多猜测指出，在遇袭点迪利广场的草地上存在第二名枪手。

美国公众对该影像的反应，以及CIA向沃伦委员会隐瞒案件相关信息一事的曝光，引发了轩然大波，促使美国于1976年成立了众议院遇刺案特别委员会（HSCA）。

新的“证据”在HSCA成立后仍在不断流出，HSCA后来曾基于声学分析推测存在第二名枪手，但该结论随后又被推翻。由于相关材料一直未被完整公开，对于第二名枪手是否存在的疑问也一直未能停止。

而CIA在案件调查中表现出的种种疑点，也遭到了公开质疑。

2023年5月，美国现任卫生部长、肯尼迪的侄子小罗伯特·肯尼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声称，“有大量证据表明CIA参与了谋杀案”。他表示，政府对其叔叔的遇害进行了“长达60年的掩盖”。

前美国记者杰斐逊·莫利（Jefferson Morley）常年运营着有关肯尼迪遇刺案的记录网站，他曾起诉CIA，并要求其提供与肯尼迪遇刺事件有关文件。

在特朗普签署解密档案的行政令后，莫利在其运营的网站上提出了一份已被公开或未被公开的档案列表，声称这些文件可能会极大地揭露CIA对奥斯瓦尔德在案发前就已存在的监视和操纵，以及肯尼迪与CIA之间的分歧。“它们像是拼图中缺失的碎片，有助于完整呈现导致肯尼迪暴力死亡的事件大局。”

当地时间3月24日，美国总统录音计划联合主席、总统研究专家马克·赛尔弗斯通（Marc J. Selverstone）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指出，围绕暗杀的阴谋论有多种形式，涉及一系列人物，但关键参与者几乎总是包括意大利黑手党、CIA、军事机构和古巴。

“这些阴谋论中，更具煽动性的版本之一出现在奥利弗·斯通 （Oliver Stone）于1991年出品的电影《刺杀肯尼迪》中。该片暗示时任副总统林登·约翰逊以某种方式参与了谋杀。但正如故事所说，这些阴谋论涉及者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对肯尼迪感到不满。”赛尔弗斯通说。

根据审查的材料，赛尔弗斯通相信，确实是“奥斯瓦尔德杀死了肯尼迪，并且该行动是由他一人独立完成的。尽管沃伦报告存在缺陷，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肯尼迪死于阴谋之手”，“政府过度保密和延迟解密的趋势十分明显”。

 不能说的“秘密” 

肯尼迪本人所著书籍《肯尼迪：信仰在风中飘扬（Profile in Courage）》的中国译者马小悟告诉记者，肯尼迪的总统任期代表着“一个新旧交替、有理想的黄金时代的带来”。

“书中所提到的8人传记，其实就是如肯尼迪一样、初出茅庐的年轻一代，仍对未来的从政过程抱有理想的故事。其中所反复提到的‘勇气’，其实更多指的是‘妥协’和‘让步’的勇气。”马小悟说。

《肯尼迪：信仰在风中飘扬》，译者马小悟。

在2024年美国大选计票日结束后，马小悟对这本数年前曾翻译的书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次大选甚至不能说是共和党的胜利，因为建制派共和党八年来已经完全被边缘化或者主动被动和特朗普割席，特朗普一人独大。换句话说，共和党已经成为特朗普一人党。”

马小悟指出，“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党争愈发激烈，肯尼迪所强调的‘妥协’和‘让步’在今天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肯尼迪遇刺案新材料的高调公布，如今已成为特朗普口中的新政绩——他宣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透明总统”。对CIA秘密行动的情报曝光，也成为他攻讦作为“深层政府”代表之一的美国情报机构的新武器。

“特朗普正在以恢复公众对这些国家安全机构的信心为幌子，试图清除过去的联邦调查局（FBI）和CIA，并将情报工作揽入自己的控制之下”。当地媒体评论指出。

采写：话题研究员 肖玥

统筹：向雪妮 张倩寒 尤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