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时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祝贺喜剧演员泽连斯基当选乌克兰总统，表示期待与他合作对付俄罗斯。近六年后，特朗普2.0时期开启，他却与泽连斯基撕破脸，在白宫上演“世纪争吵”，全球愕然。这场争吵以泽连斯基被“请”出白宫、美乌未能签署矿产协议而告终。

争吵中的关键人物万斯，也迎来了他自担任美国副总统以来最受关注的时刻之一。这位曾痛斥特朗普是“彻头彻尾的骗子”的小镇青年，如今成为了特朗普及其“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理念的坚定捍卫者。有专家指出，“他的风格带有民粹主义色彩，与特朗普的风格一脉相承。”

近日特朗普和泽连斯基的公开表态显示，美乌或有机会重返谈判桌。与此同时，欧洲方面动作频频。3月6日，有国际问题研究专家向南都、N视频记者分析，自上台以来，特朗普一直奉行“美国优先”的民粹主义外交政策，这种风格在其处理俄乌冲突时也体现得很明显。“欧洲的利益是要维持援乌抗俄的正确性，不能让乌克兰输，但现在遇到特朗普‘背刺’。”

2月28日，特朗普（中）、万斯（右）与泽连斯基（左）在白宫公开争吵。

“辞职或合作”

2019年，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泽连斯基当选乌克兰总统，美国政府送去祝贺，并表示期待与他合作对付俄罗斯。时隔近六年，特朗普2.0时期开启，戏剧性的反转一幕接一幕。

先是俄美两国代表在沙特“单聊”，美方称两国间就结束俄乌冲突等达成共识。接着，泽连斯基与特朗普在白宫公开争吵不欢而散，全球愕然。

2月28日，泽连斯基到访美国白宫并与特朗普会面，双方发生激烈争吵。这场争吵以泽连斯基被“请”出白宫、美乌矿产协议未能签署而告终。

“他要么辞职，派一个我们可以合作的人过来，要么他就需要改变。”特朗普政治盟友、共和党籍联邦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如是评价泽连斯基。而据媒体报道，美乌领导人会面前，格雷厄姆曾在劝诫泽连斯基不要与特朗普发生争吵。

“特朗普认为第一步是停火，而泽连斯基则希望先获得安全保障，这是双方的根本性矛盾，也是战略需求的不同。”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向南都记者分析。

有媒体分析认为，在乌克兰这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走向未来的关键时刻，泽连斯基似乎忘记了与特朗普打交道的第一条规则：奉承是王道。

2月2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华盛顿白宫迎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右）。新华社发

白宫争吵事件仍在不断发酵。

3月5日，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约翰·拉特克利夫说，美国暂停与乌克兰分享情报。此举意在向乌总统泽连斯基施压，以推动他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合作，并与俄罗斯举行和平谈判。

乌方同日表示，计划与美方举行新的会谈。

特朗普4日说，乌克兰方面已表示准备好尽快为实现俄乌和平进行谈判，并随时准备签署美乌矿产协议。

特朗普称，当天早些时候，他收到了泽连斯基的一封信，对方在信中表示愿意来到“谈判桌”，就俄乌问题举行和平谈判。他还透露，美方同时与俄罗斯进行了“严肃讨论”，并从俄方获得“准备好实现和平的强烈信号”。

同日稍早，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乌方对美国和特朗普帮助乌克兰维持主权和独立以及向乌提供军事援助表示感谢，他对日前在美国白宫的会晤未能“按照预期方式进行”感到遗憾。

他说，现在是纠正错误的时候了，乌方希望接下来的合作和沟通具有建设性。他和他的团队“愿在特朗普的有力领导下”努力实现持久和平。

“你为什么不穿西装？”

“噢，看啊，你穿得这么隆重。”在白宫迎接泽连斯基时，特朗普如是评价。

会面当天，泽连斯基身穿印有乌克兰三叉戟标志的黑色毛衣和工装裤。

友善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右翼媒体《真实美国之声》首席白宫记者布莱恩·格伦对泽连斯基发问称：“你为什么不穿西装呢？你有西装吗？很多美国人对你的不尊重感到不满。” 

接着，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氛围急转直下。特朗普与泽连斯基爆发激烈争吵，特朗普的副手万斯在座，这一切被全球媒体的镜头记录。 

泽连斯基（左）、特朗普（中）及万斯（右）。

万斯表示，泽连斯基在椭圆形办公室面对媒体争论这些事情是对美国的“不敬”，他应该感谢特朗普为结束冲突所作努力。泽连斯基则回击说，俄乌冲突过程中，包括美国在内的各方做法都有问题，“但隔着大洋，你们现在没感受到问题，但未来你们会感受到的”。

特朗普立即反击说：“你没有资格对我们的感受发号施令，我们将感觉很好、很有力量，而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太好，你让自己处在非常糟糕的境地……你无牌可出，现在有了我们，你才开始有牌可出。你在拿数百万人的生命当赌注，你在拿第三次世界大战当赌注。你的所作所为是（对美国的）不敬。”

美国国务卿鲁比奥神情尴尬，乌克兰驻美大使一度双手抱头。

不久后，泽连斯基面色严峻离开白宫，甚至还没用餐。据新华社报道，《纽约时报》驻白宫首席记者贝克说，这是他1996年报道白宫新闻以来，首次见到这种场面。

“从表面看，原本以为是形式化签字，结果变成了直播冲突。”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教授丁纯向南都记者分析，“深层矛盾在于，特朗普彻底颠覆了美国70多年的冷战思维，推行‘尼克松主义2.0’战略，向俄罗斯释放积极信号，将俄乌问题视为快速突破点，而泽连斯基团队显然不愿配合这场政治秀。”

万斯成为这场白宫争吵的关键人物，也迎来了他自担任美国副总统以来最受关注的时刻之一。

有媒体评论称，万斯对泽连斯基的厉声斥责表明，这位副总统不惧站在舞台中央充当“攻击犬”，而非像以往的一些美国副总统甘做低调的政治副手。其分析认为，万斯已不仅仅是特朗普的副手，他或许正在重塑自己的政治定位，以便为三年后的大选铺路。

“万斯强调美国优先，反对精英阶层出卖草根利益，他的风格带有民粹主义色彩，与特朗普的风格一脉相承。”韦宗友向南都记者分析道。

从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发言到白宫争吵的拱火，许多看过万斯自传《乡下人的悲歌》的读者们没想到，这位曾痛斥特朗普是“彻头彻尾的骗子”的小镇青年，如今却成为了特朗普及其“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理念的坚定捍卫者。

据媒体报道，此番公开争吵后，数百名示威者聚集到美国佛蒙特州一处滑雪度假村附近道路，向携家人来此度假的万斯发起抗议。抗议民众举着支持乌克兰的标语以及巴勒斯坦旗帜，还有一部分手持支持移民权利的标语。

“去俄罗斯滑雪吧！因为万斯在佛蒙特州没有朋友。”一位抗议民众表示。

欧洲插手

泽连斯基前脚在白宫与特朗普、万斯不欢而散，后脚便到英国参加伦敦峰会并受到热烈欢迎。

在英国，泽连斯基与英国首相斯塔默拥抱，还和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一起喝茶，与前几日在美国白宫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

3月1日，在英国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府前，英国首相斯塔默（左）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交谈。新华社发

“从情感角度来看，可以理解，但从外交策略角度来看，这可能是一个败笔。”韦宗友告诉南都记者，尽管欧洲国家表示支持乌克兰，但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乌克兰在战场上很难坚持下去。“泽连斯基此举可能会被特朗普视为挑衅，进一步加剧美乌关系的紧张。”

当地时间3月2日，十余个欧洲和欧盟国家，以及乌克兰和加拿大的领导人在英国伦敦举行峰会，就乌克兰危机和欧洲防务问题进行讨论。

峰会结束当天，英国首相斯塔默宣布，各方一致同意支持乌克兰的四个步骤，包括继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等。

有分析指出，在一系列密集的会谈中，几乎没有外交政策经验的英国首相斯塔默，成功在美国总统特朗普和乌克兰领导人泽连斯基之间寻求平衡，带领英国重新回到国际外交的核心舞台。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于4日提出“重新武装欧洲”计划，拟调动8000亿欧元打造“一个安全而有韧性的欧洲”。

“我们正处于重新武装的时代，欧洲已准备好大幅增加国防支出。”她说，这既是支持乌克兰的短期迫切需求，也是为欧洲安全承担更多责任的长期需要。

“欧洲的利益是要维持援乌抗俄的正确性，不能让乌克兰输，但现在遇到特朗普‘背刺’，只靠欧洲又撑不住。”丁纯向南都记者分析，一方面，乌克兰离开美国军事支持将难以为继；另一方面，特朗普联俄战略直接损害欧洲安全利益。

在他看来，欧洲既会继续支持乌克兰，又会力劝乌克兰不与美国闹翻。“但根本矛盾在于，特朗普的战略转向将欧洲和乌克兰边缘化，欧洲既坚决反对美俄交易，但又难以单独支撑乌克兰，尤其是军事上，只能通过斡旋延缓危机，争取时间窗口。”

近期，欧洲动作频频。当地时间2月23日晚，德国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宣布所在的联盟党赢得了新一届德国联邦议院（议会下院）选举。他公开表示，欧洲应摆脱对美国的依赖，在国防上实现“独立”。

次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与特朗普会谈时，罕见伸手打断特朗普讲话，并纠正特朗普关于欧洲国家以“贷款”形式向乌克兰提供援助资金的说法。

“欧洲国家能发挥的作用主要有三点：一是向乌克兰提供情绪价值；二是继续提供一定程度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三是作为桥梁，弥合美乌之间的分歧，推动俄乌停火并达成和平协议。”韦宗友也强调，“欧洲的军事能力和经济实力与美国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欧洲很难完全替代美国的作用。”

多重博弈

有评论认为，这场白宫争吵，是国际政治日益粗鄙化或表演化的一个里程碑。对此，韦宗友也向南都记者表示认同。

“自上台以来，特朗普一直奉行‘美国优先’的民粹主义外交政策，他认为美国不能再为全球事务买单，希望其他国家承担更多责任。”韦宗友告诉南都记者，特朗普要求北约盟友分担安全负担，经济上推行对等贸易，不再被占便宜，这种风格在特朗普处理俄乌冲突时也体现得很明显。

有媒体分析指出，从海外夺取矿产资源已成为特朗普的一项核心外交政策目标。另有英国媒体刊文称，关键矿产是“21世纪经济的基础，在地缘政治中有着重要战略意义”，同乌克兰的矿产协议是美国争夺未来产业主导权的战略布局。

韦宗友则认为，特朗普紧盯乌克兰的矿产资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乌克兰的矿产资源，特别是稀土资源，可以满足美国对战略性矿产的需求，确保美国矿产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另一方面，通过签署矿产协议，美国可以在乌克兰拥有长期和稳定的经济利益，间接为美国提供安全保障。

泽连斯基抵达布鲁塞尔参加欧盟特别峰会。

不仅美国对乌克兰的矿产资源“虎视眈眈”，欧洲也想分一杯羹。

当地时间2月24日，欧盟工业战略专员塞茹尔内曾表示，“如果欧盟与乌克兰达成一种双赢的合作关系，那么欧洲所需的30种关键原材料，有21种可以从乌克兰获得。”

丁纯则认为，尽管和美国不完全一样，但就矿产资源而言，一方面，乌克兰的矿产资源涉及许多高科技领域的关键原料，在全球供应链重构背景下，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另一方面，欧洲对乌投入大量援助，如讲经济补偿，乌克兰目前能拿出的只有矿产资源。

美乌或有机会重返谈判桌之际，各方动作也引发关注。

有媒体报道称，白宫已要求美国国务院和财政部起草一份可能解除对俄制裁的目标清单；曾多次宣称如果乌克兰能加入北约便愿意辞职的泽连斯基则暗示，如果乌克兰举行总统选举，他可能会竞选连任；欧盟领导人3月6日举行紧急峰会……

“当前局势涉及多重战略博弈。特朗普想要尽快结束俄乌冲突，转向亚太地区布局；又需要通过压低油价，向国内尤其是‘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理念展示其能耐。”丁纯向南都记者指出，“而这些都需要与俄罗斯讨价还价。因此，与乌克兰签署矿产资源协议，既让美国掌握战略资源，又能以此要挟俄乌两方。”

“白宫争吵，泽连斯基看似冲动，实际结果是通过争吵争取时间和空间，让欧洲国家直接加入了本是美俄对谈、撇开欧乌的局，一定程度让特朗普的原计划碰了个钉子。”丁纯表示。

“尽管这次会谈不欢而散，但乌克兰如果没有美国坚定的军事援助，很难在战场上继续坚持。”韦宗友认为，虽然法国和英国表示会继续支持乌克兰，但北约欧洲盟国在军事能力、武器生产、情报信息系统和网络安全等方面与美国不可同日而语。

“迫于现实压力，乌克兰最终可能还是要回到谈判桌上。”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梁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