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乡村电影放映员和他的“电影之家”

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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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乡村电影放映员和他的“电影之家” 

在广州从化赤草村,一个春日的夜晚,一场露天电影要开始了。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在播放的球场一边做游戏、一边等,年轻人黄嘉宏调试着装备和灯光,很快做好准备工作。

他的父亲是被乡亲们亲切称为“电影辉”的黄树辉。自1975年踏入电影放映行业以来,他挑着放映机跋山涉水50年,为偏远山区的村民点亮银幕,用光影编织了无数人的集体记忆。

从胶片到数字时代,从孤身一人到“家族放映队”,黄树辉和家人不仅坚守着电影放映的使命,还建了一座民间老电影博物馆,将中国电影发展的故事更加具象化。

一束光种下电影梦

黄树辉与电影的缘分始于童年。20世纪60年代的乡村,露天电影是稀罕的娱乐。每逢放映日,年幼的他总是提前三四个小时“担凳仔,霸头位”,甚至跑几公里也要追看一场电影。银幕上跃动的画面与乡亲们的欢声笑语,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电影放映员是受人尊重的职业,我要做那个传递光影的人。”

电影放映员黄树辉。

电影放映员黄树辉。

1975年,他有了这个契机。当时,从化县神岗人民公社电影队招募放映员,“一两万人中就选两人,你说光不光荣”,当时,19岁的黄树辉通过考试,成为从化第一批乡村电影放映员。

入职第一天,他便被任命为赤草村电影队队长,负责20多个行政村的放映任务。但当时他只有一辆自行车、一台8.75毫米放映机和满腔热情。从此,他驮着银幕、胶片和工具箱,穿梭于乡野村落之间。

黄树辉家中摆设着他当年下乡放电影的自行车和设备。  

黄树辉家中摆设着他当年下乡放电影的自行车和设备。  

在交通闭塞的年代,放映员是乡村文化的“摆渡人”。黄树辉的足迹北至莲麻东明,南抵太平,西达龙潭民乐,甚至延伸至惠州、清远等地。

他回忆,最艰难的一次,他需徒步16公里山路,将设备扛进仅有六户人家的柠檬冚村。“再远的路也得走,因为有人在等。”

每走到一个村,他都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孩子们只要看着他的单车一出现在村口,就奔走相告,随即便有更多的人簇拥着他,“生产队都会提早两个小时放工,让大家早做准备去看电影”。

除了放映,他还承担着文化传播的责任。每场电影前,他会收集村里的好人好事,手绘成幻灯片播报。银幕前的“新闻简报”成为连接村民情感的纽带,乡亲们都亲切地唤他“电影辉”。

保存一代人的电影记忆

随着时代的发展,电影行业市场化浪潮席卷而来。不少乡镇电影队因此纷纷解散。黄树辉却选择逆流而上。1993年,他自掏腰包成立从化首个个体流动放映队,并建起一座120个座位的小影院。

为提升竞争力,他购入35毫米放映机——这笔钱在当时足以买下半亩地,父亲骂他“败家仔”,但他坚信:“画面清晰、声光优质,才能留住观众。”

2000年,国家提出实施“2131工程”(每月每村至少放映一场电影),后来,胶片放映变成了数字放映。面对变化,黄树辉再次迎难而上。2011年,56岁的他通过培训获得《数字电影放映员资格证》,成为从化首批掌握数字技术的放映员。从胶片到数字,他始终是时代的“头啖汤”品尝者,用行动证明: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电影贯穿着黄树辉的人生,他把多年来跟着他一起工作的“老伙计”——40余台放映机、200多卷胶片及大量海报、工具,改造了自住的一栋五层楼房,建起了“赤草老电影博物馆”。

黄树辉家中摆设着他当年下乡放电影的自行车和设备。

黄树辉家中摆设着他当年下乡放电影的自行车和设备。

在展馆内,超过200部拷贝铁箱码在置物架上,密密麻麻,尤为显眼,黄树辉细数着他多年来的收藏:“8.75毫米、16毫米,35毫米的放映机,其中这部35毫米的电影放映机我当年花了一万五千多块买的。”

2017年博物馆挂牌后,每周免费开放三日,访客络绎不绝,有收藏爱好者,还有更多是电影专业的学生们。中国电影来时的路,在这里更加具象化了。在这里,他亲自操作1975年的8.75毫米放映机,为参观者放映《地雷战》,胶片转动的“哒哒”声与泛黄画面交织,时光仿佛倒流。

露天电影的魅力

采访时,黄树辉告诉我们,因为两年前中了风,现在电影放映的事业,都由后辈来接手。

“当时父亲总是要我出车送他去放电影,后来索性就接手了。”黄树辉的儿子黄嘉宏说,起初他在外做生意,但因为父亲总需要他出车帮忙也耽误了他不少工作,他看到父亲如此坚持,就也将父亲的事业继承了下来。

2月17日晚上7点,赤草村篮球场上,村民在观看露天电影。

2月17日晚上7点,赤草村篮球场上,村民在观看露天电影。

如今,不仅儿子接手了黄树辉的数字放映机,女儿、女婿甚至外孙也加入行列,组成了“电影之家”放映团队。如今,这支家族队伍承包了从化区新时代文明实践农村电影放映志愿服务队的公益任务,每年下乡放映超2000场。从《英雄儿女》到《战狼》,他们用露天电影为村民送去欢乐,也让年轻一代触摸历史温度。

当被问到“现在大家都去影院看电影了,还有人看露天电影吗?”这一点,黄嘉宏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露天电影更能增强左邻右舍的感情和小孩子的快乐。孩子们早早担张凳子,坐下来跟小伙伴分享零食,或者回家装碗饭出来一边吃饭一边等电影开始。比起影院需要注重的规则感和秩序感,露天电影的氛围很不一样。

赤草村篮球场上,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赤草村篮球场上,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如今,每次去村里放电影,都很受村民们欢迎,只要他们的车开进村,乡亲们就知道,有电影看了。

而广州金影农村数字电影院线有限公司经理吴之樑的想法更加理性。他觉得,一方面乡村露天电影的存在,增强邻里感情,发挥着社会链接的作用。

此外,即便在互联网时代,它仍为留守老人、儿童等群体提供无需智能设备的文化体验。通过放映主旋律电影或科普片,露天电影成为政策宣传(如反诈、农业技术推广)的柔性载体,它帮助信息触达偏远地区,消除地区之间的文化鸿沟。

赤草村篮球场上,大人带着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赤草村篮球场上,大人带着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赤草村篮球场上,大人带着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赤草村篮球场上,大人带着小朋友在观看露天电影。 

吴之樑告诉我们,政府通过购买放映服务这一行为,是对人们基础文化权益的保障。

2月17日晚上7点,赤草村篮球场上,电影《我是哪吒之英雄归来》即将上演。

电影上演前,5岁的女孩嘉仪(化名)雀跃地在小伙伴间散布着这个消息,还有1小时才开演,孩子们便一边做游戏、一边等;黄奶奶带着小孙女也在凑热闹,她一边端着饭碗喂1岁多的小孙女,一边跟邻居们闲聊……

在广州从化赤草村,一个春日的夜晚,一场露天电影就要开始了。

文字:南方+记者 李业珅 曹嫒嫒

摄影:南方+记者 吴明

剪辑:南方+记者 万稳龙

海报:潘洁 谭唯

编辑 张梦圆
校对 肖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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