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歌,纵情舞。”
当年龄进度来到七旬、八旬甚至九旬,一群华裔女性舞者依然活跃在舞台上,从美国、古巴到中国,她们用舞步和这个世界对话,在舞蹈中绽放无穷的生命力,鼓励更多老年人一起跳舞,这是纪录片《女人世界》主要讲述的内容。
影片主要人物之一——92岁的余金巧(Coby Yee)是片中最年长的舞者。上个世纪40年代起,她便开始在旧金山唐人街跳舞,一直舞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缔造了一段跨文化背景下的人生传奇。这群活力、自由的女性,不囿于家庭、不困于年龄,展现了老年生活的另一种样本。
受访者供图
11月23日,金逸影城IMAX(光美湛江赤坎店)举办了一场特殊的观影活动。映后,《女人世界》制片人徐筱现场连线观众,分享纪录片创作背后的故事。
观众:余金巧作为影片核心人物,最初是如何发现并确定她作为主角的?她和其他舞团成员身上有哪些特质吸引了您和导演?
徐筱:这部影片是导演杨圆圆的第一部纪录长片,之前她是一名视觉艺术家,2018年到美国做一个艺术项目的调研,探访20世纪华人演艺界的女性故事。好莱坞有一位女演员叫黄柳霜,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止有一个黄柳霜,应该有“黄柳霜们”。
到了美国后,她发现旧金山中国城曾有过一个很辉煌的夜总会,几位亲历过黄金年代的女性舞者在老年时创办了“都板街舞团”,这群奶奶虽然年纪很大,还在积极地运营自己的社交软件,很方便就联系上了。
联系上后,舞团成员方美仙告诉导演,一定要见见舞团传奇人物,那便是余金巧。导演第一次见到余金巧时,她正在彩排。她化好了妆,穿好全套演出服,在一个很杂乱的环境里转圈圈,好像一只蝴蝶。后来导演反复提起这段经历,这让她“一见钟情”,于是决定要拍一部纪录片,更好地传达她们的故事。
观众:想问一下为什么选择《女人世界》为电影名?
徐筱:《女人世界》这4个字来源于另外一部剧情片,1939年上映,由当时好莱坞唯一的华裔女导演伍锦霞执导,讲的是36位职业各异的女性,因为共同的爱好生活在同一栋公寓里的故事,但这部片子的胶片已经遗失了,所以我们不知道具体内容。遇到都板街舞团后,我们感觉这就是现代版的《女人世界》,年轻时她们也是职业各异,在暮年因为跳舞的共同爱好,组成一个舞团。
我们也非常想要致敬这部遗失的剧情片,在1939年,这部很先锋的剧情片讲了一群女性互助养老的故事,到了现在,都板街舞团这群老年女性,也在通过某一种方式,完成对那一个《女人世界》的呼应。方美仙说,等她们再老一点的时候,也要住在同一栋公寓里面,一起养老。
观众:这部纪录片想要传递的是什么信息?
徐筱:这部片子最想传达的是一种生命力。余金巧并非一直过得特别好,从某种物质层面的角度来说,她想成为一名职业舞者,到了真正去找工作的时候,却只能选择夜总会,而且要跳“风情”一点的舞蹈,后来她发挥了自己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包括自己设计衣服等。
无论在多么艰险的情况下,或者多么不适宜生存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要坚持做自己。其实做自己这个事情听起来很难,但是我觉得可能真的到了70、80、90岁的时候,或许回过头来看,我们会发现做自己才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大家看完片子也千万不要焦虑,觉得自己没法过上余金巧那样的生活,要对生活多一点信心,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
观众:这部影片讲述亚裔女性被看见的一段历史。影片在展现她们的身体和舞蹈时,会考虑到什么?
徐筱:片子里面大规模出现了两次腿部的场景,第一次是交代历史背景,当时大家选择去夜总会观看表演,很喜欢看腿,这是为什么她们会选择露腿。
我们讨论过,人的腿部是非常神奇的部位,人老了之后,脸、手很有时间的痕迹,但腿部其实不太会变老,第二次出现腿部的特写,是觉得她们的腿部非常有力量感,超出我们对老年人的认知。展现腿部时,我们没有展示任何带有性意味的符号,或者刻板印象,更多的是带着一种爱意和理解,希望大家能够看到她们最有生命力的这一面。而余金巧的双手作为一个大特写出现在荧幕上,是为了表现衰老的手部也能产生另外一种美感。
观众:影片中有一个细节,史蒂芬对着镜头讲述自己面对衰老的恐惧,这个时候余金巧在旁边打牌,似乎一切都是云淡风轻。请问在余金巧的人生经历中,她是否担心过衰老或者被人遗忘?还是说她经历过某种探索和思考,然后发生了转变?
徐筱:这个场景很好展现了余金巧和史蒂芬的关系和状态,以及他们不同的人生态度和性格差异。他们二人的年纪差非常大,史蒂芬内心深处有一种焦虑,认为余金巧大概率是会“走”在他前面的,所以他做很多艺术作品,记录很多影像。
但余金巧是一个只往前看的人,她基本上不怎么回头,她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做好想做的事情,跳好每一支舞,做好每一件衣服。我认为她到了这个年纪,也是经历了一个去接受衰老,甚至死亡的过程。在片子里面,她经常会说这是我的“天鹅之舞”,每次都会好好地说再见。
我之前对衰老也会有一定的恐惧,但是看完这个片子,好像对年老有了另外一种可以参考的样本,不一定是跳舞,可能是另外一种活法,要找到自己内心真正喜欢的事情。
观众:一开始,余金巧其实不想当风情舞者,但年迈的时候还在跳这种舞蹈。我想问都板街舞团的成员们,后来对于风情舞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徐筱:我个人觉得余金巧在以这种职业为谋生手段的时候,以及年老时跳这种舞蹈,本质上还是有很大不同。年轻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被迫的选择,那会华人没有太多舞台,《排华法案》最严重的时候她们甚至不能到唐人街外。但老了之后,这个事情已经变成了不需要再为任何人而跳,而是喜欢跳舞这件事情,甚至可以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跳起来。
片尾有一段余金巧跳舞的场景,那个场景原本准备放音乐,拍一段她跳舞的场景,后来音响坏了,余金巧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就跳起来了,音乐已经存在她的心中。
和余金巧不同,方美仙成为舞者的时代环境稍微好一点,但家里希望她去做律师、做护士、做老师。她们很相似的一个地方,便是尽可能地去反叛,带着一种先锋性。当她们年老了之后再去跳舞,她们更多就是为自己而跳,不在乎衰老的身体到底在别人面前是怎样的。用一句很俗的话说,就是活出了自我。
观众:不知道对这部电影的理解是否准确,在影片里我看到了思乡之情。
徐筱:是的,思乡确实是一直贯穿在她们整个生命经验当中。片子里面有一个场景,是余金巧用粤语说出自己家乡——广东台山荻海镇,她们所会的粤语不多,但一直记得老家。
在古巴,她们唱的《茉莉花》,其实被称为《鲜花调》,是非常古老的调子,在全世界有100多个版本,流传在不同的华人社区。古巴的华裔说着西班牙语,美国华裔说着英语,她们语言不互通,却可以一起讲一点粤语,一起唱《鲜花调》,这些场景真的非常动人。
南方+记者 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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