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今日举行，经过两轮角逐，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获胜，当选该党新总裁。

鉴于以自民党为首的执政联盟在日本国会众参两院均占据过半议席，石破茂将作为最大执政党党首，在10月1日召开的临时国会上通过首相提名选举，接替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当选日本第102任首相。

石破茂。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本次选举的候选人多达9人，是1972年日本自民党引入推荐制度以来，候选人最多的一次总裁选举，突破2008年和2012年5人参选的纪录。选举历经两轮投票，在第一轮中无人得票过半，得票居前两位的高市早苗和石破茂进入第二轮；在第二轮，石破茂以215票击败取得194票的高市早苗，成功当选自民党新任总裁。

本次选举有哪些重点值得关注？即将成为新任首相的石破茂将把日本带往何方？南方+邀请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研究员、东北亚战略研究院首席专家笪志刚，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副院长张玉来对上述问题做解读。

问：自民党新总裁何许人也？

答：石破茂现年67岁，出生于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后因其父石破二朗当选日本鸟取县知事，全家移居鸟取县。石破茂从庆应义塾大学法学部毕业后，首先在银行业任职，后“子承父业”，以鸟取县为“基本盘”投身政治。

石破茂从政经历长达38年，历任日本防卫厅长官、防卫大臣、农林水产大臣、地方创生担当大臣等职，在自民党内担任干事长等要职，是一名涉足多个领域的政坛“老将”。

尽管拥有丰富的政治履历，石破茂的从政之路却堪称坎坷。他曾多次角逐自民党总裁，但在2008年、2012年、2018年、2020年的四次自民党选举中均败选。2015年，石破茂宣布成立由其本人担任会长的“石破派（水月会）”，但因该派阀所属议员减少，石破茂最终在2021年宣布将“石破派”的组织形态由“派阀”转为“议员团体”。

有分析指出，石破茂之所以在以往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败选，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他在自民党国会议员中的支持率较低，这成为他最大的“软肋”。不过，石破茂在自民党基层党员和“党友”中的支持率一直很高。今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启动前的一份民调显示，25%的自民党党员和“党友”表示将投给石破茂，位居9名候选人中首位。

9月27日，在日本东京自民党总部，自民党总裁候选人石破茂在第二轮投票前演讲。新华社 发

2023年底，日本“黑金”丑闻遭曝光并持续发酵，导致自民党内除“麻生派”以外的所有派阀宣布解散。曾对自民党总裁选举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派阀政治” 作用明显减弱，这对党内基础相对薄弱的石破茂而言，却不失为一次机会。

石破茂在今年8月宣布参选时曾表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战”，是他38年政治生涯的“集大成”。

石破茂被认为是一名保守派政客，右翼鹰派色彩浓厚。例如，他曾在今年8月出版的一本书中提出，删除日本和平宪法第九条第二款“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的内容，宣称自卫队“独立保卫日本”。竞选期间，石破茂还提出成立“亚洲版北约”；就日美关系，他提出修改《日美地位协定》，并表示应讨论日本与美国“核共享”，引发舆论争议。

经济政策方面，石破茂在竞选期间提出，他在就任日本首相后将迅速制定方案帮助日本摆脱通缩，并提出采取大规模地方振兴措施作为经济“起爆剂”。他还表示，要将提高最低工资和提高日本的能源自给率作为政策重点。

问：如何看待自民党总裁选举结果？如何评价石破茂其人？

张玉来：石破茂五次角逐自民党总裁选举最终获胜，这其实是一个相对“出人意料”的结果。因为在选举期间，石破茂实际并不被党内看好，特别是在自民党国会议员中人气较低。

从选举结果看，石破茂最终获胜有三个重要原因：

一是石破茂并未牵涉进“黑金”丑闻，而包括在第二轮投票中与石破茂决胜的高市早苗在内，本次选举中多名候选人因“黑金”丑闻存在政治污点。

二是自民党“派阀政治”影响力减弱后，领导派阀的党内重要人物失去对派阀所属议员的掌控权。有分析指出，部分议员可能致力于摆脱派阀内“大佬”控制，将原本商定投给高市早苗的议员票投给了石破茂。

三是自民党内保守派居多，导致高市早苗作为女性参选者未能获得足够支持。

石破茂被视为是一名右翼色彩较浓厚的政治家，不过，与高市早苗相比，石破茂的右翼色彩其实更“淡”。

竞选期间，石破茂曾发表删除宪法第九条第二款等具有争议性的言论，但我认为，他作出这些发言有迎合党内民意的考量，更像是一种短期行为。作为一名资深政治家，石破茂在未来任首相后，政策主张可能会较稳重，颁布有“政治冒险”色彩政策的可能性会比较低。

需要指出的是，石破茂未来仍可能因党内影响力比较薄弱受到影响。曾有批评指出，石破茂缺乏对政党的凝聚力，也没有展露出非凡的政治才华。因此有分析认为，石破茂被自民党内视为是一个“次优”的选择，是在其他候选人都无法赢得较多票数，且高市早苗、石破茂进入第二轮投票的情况下，各方权衡利弊后作出推举石破茂上台的决定。

问：本次自民党选举有何特殊？

答：本月12日，日本执政党自由民主党发布总裁、即党首选举公告，候选人多达9人，创下纪录。由于此前现任日本首相、自民党总裁岸田文雄已宣布放弃参选，这意味着此次选举结束后他将不再担任首相，新总裁将接任首相。

这场党首选举在自民党去年底曝出“黑金”丑闻后举行。按照媒体说法，这次自民党总裁选举最大特点是党内派系的影响力明显减弱，罕见地出现混战局面。以往参选人数最多5人，分别出现在2008年和2012年。

“黑金”丑闻遭曝光后，岸田力推解散派阀，试图让这一老牌执政党告别被诟病已久的“派阀政治”。然而，眼下这场“后派阀”时期的首次总裁选举，除了民调，日本媒体选情分析主要依据还是原有派阀势力分布。不少媒体批评自民党“派阀色彩依然浓厚”，认为这种“看大佬脸色”的政权运转令人担忧。

问：此次自民党总裁选举进入二轮投票，为何会出现这一现象？

笪志刚：这次有9名候选人来瓜分选票，创下史上最多，平均算的话谁都得不到超过两成的选票，很难有人能在第一轮拿到过半选票。选举前的民调显示，排名前三的是石破茂、高市早苗和小泉进次郎。这三人虽然都是保守派，但又有各自不同的取向和特征。民调排名靠后的候选人即使无法当选，也希望能至少赢得更多的支持和更高的排名。在大部分派阀已决定解散之后，自民党选民的选择各种各样，也难以都集中在某一个候选人。所以第一轮的竞争非常激烈，进入第二轮没有悬念。

问：石破茂可能在内政外交上遭遇怎样的挑战？可能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哪些领域？

笪志刚：在内政方面，首先要关注日本的经济问题。虽然今年日本经济很多指标出现了回升，工资也有上涨，但高物价、高通胀以及大幅度的日元贬值，都给日本民众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影响。在金融政策上，日本央行加息的节奏与日本经济是否匹配，也还有待观察。此外，日本的社会经济保障、少子老龄化等问题也需要关注。

9月27日，在日本东京自民党总部，石破茂当选自民党第28任总裁后致意。新华社 发

同时，此前的“黑金”问题让日本民众对自民党的不满情绪日趋增加。虽然已经通过了《政治资金规正法》，但如何处理政治家和金钱的关系来重获公众信任，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比如，卷入“黑金”丑闻的议员到底能不能再作为自民党公认的候选人，去参加下届众议院大选。为避免在野党在下届大选中获得更多席位，新首相还需要出台更多的有效措施来挽回民众支持率。

在外交方面，对美、对华关系，以及俄乌冲突等国际热点问题都是新首相面临的焦点、难点。面对复杂多变的地缘政治格局，日本普遍认为目前安全形势异常严峻。岸田文雄在任期间加强了和欧美的联系来遏制中国。新首相是会继承岸田文雄的外交“成果”，还是以更加灵活的姿态去转变处理对外关系，都还有很多课题。

张玉来：石破茂成为新任首相后，首先要带领自民党解决两大党内难题和两大外交考验。

自民党当前最紧迫的问题是，今后要以怎样的机制继续运行下去。“黑金”丑闻对自民党造成巨大冲击，除麻生派以外的自民党内派阀此前均已解散。然而在党总裁选举中，旧有派阀力量对选举的影响力仍然强大，这说明，“派阀政治”仍在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起到了平衡分派党内资源的作用，和自民党的运行并未“脱钩”。在未来，自民党内无论是要组成“政治俱乐部”，还是将“派阀”换种名称，这都需要石破茂直面问题并指明方向。

同时，石破茂必须就“黑金”丑闻向日本民众做出交代。这意味着，石破茂要么在获得日本民众理解的前提下，在某种程度上延续“派阀政治”，要么彻底消除“派阀政治”影响，但这可能导致自民党运作失去资金和资源，从而成为一个运作不稳定的政党。

上述问题如果解决不好，自民党在日本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很可能下降，变成一个不断弱化的党派，日本政治格局可能因此发生改变。

9月26日，石破茂在日本东京上野车站前进行演讲。新华社 发

自民党在外交上的考验也比较严峻。当前，日本面临的外部环境十分复杂，首要变量是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选举。在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执政时期，因在美国大选前夕错误“押注”希拉里，导致特朗普上台后，日美关系陷入龃龉。因此，新一届日本政府可能会吸取这一教训，在正在角逐美国总统的特朗普和哈里斯之间“两面下注”，同时展开接触。

然而，哈里斯和特朗普的政治主张迥异。特别是奉行“美国优先”特朗普，可能会较大幅度改变现有日美关系走向，并要求日本也改变“航向”，这可能使日本政府陷入尴尬境地。

除日美关系外，日中关系也是日本政治绕不开的话题。岸田文雄执政期间抛弃了自民党原本奉行的在中美之间搞“平衡外交”的方针，过度倒向美国，这对日本政治来讲是不可持续的。石破茂任首相后，立刻要面临是否“回拨”政治钟摆的问题。

问：日媒此前曾预测，新首相上台后将解散国会众议院，提前举行大选。目前看，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笪志刚：自民党总裁选举前，小泉进次郎曾明确表示，若他当选首相将尽快解散众议院，提前进行大选。这是因为小泉想利用自己的年轻面孔乘势而上，且如果不尽快选举，他在执政方面的经验不足、能力不足的问题更加容易暴露，不利于自民党赢得大选。不过，对于石破茂来说，他不一定会作这个决定。

石破茂在自民党总裁选举辩论时曾表示，不必要尽快解散众议院。他的观点是，解散众议院要给民众更多的判断依据和支持理由，应先通过一系列法案和政策举措，展现自民党在经济、内政及外交领域的全新面貌，为选举赢得更多民意支持，确保在解散众议院后的大选中能够稳固胜局。

无论是否提前，自民党和在野党的目标都是赢得大选。对在野党来说，一是希望通过解散众议院实现政权更迭，二是即便无法直接夺权，也要削减自民党在众议院的席位，使其席位跌破半数，难以单独通过重要法案，从而提升在野党的地位与影响力。也有分析认为，自民党得先处理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法案，比如等明年3月份国会通过年度预算，一些重大事项都解决之后，再解散众议院。

9月27日，石破茂（前）在日本东京自民党总部进行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中投票。新华社 发

张玉来：石破茂任首相后，必须首先处理上文提到的两大国内难题和两大外交考验，在确实做出一些成绩、提高民众对自民党的“评分”后，才能稍作放心，考虑是否解散众议院并提前大选的问题。

如果上述问题解决不好，自民党即便提前大选也可能遭遇落败，从而成为在国会众议院中无法达到三分之二议席的“跛脚鸭”政府。这将导致自民党在推出改革方案或政策调整时遭到在野党频频阻击，举步维艰。

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即将成立的日本新政府很可能是一个“过渡政府”，因为新政府要面临的几大课题都太过严峻，需要政治手腕很强的政治人物来操作。而从石破茂目前的表现看，他并不具有这种实力。

近段时间，日本在野党立宪民主党新任党首野田佳彦可谓“信心满满”。他表示，将集结所有力量打倒自民党赢得大选，“举全党之力实现政权交替”。据此可看出，在野党对提前大选也并非没有把握，日本政治格局未来一段时间出现变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采写：南方+记者 泠汐 吴彬彬

策划：李杰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