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0日，辽宁省葫芦岛市建昌县药王庙镇宁津屯村，救援人员在转移受困群众。（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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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冲毁道路、桥梁，洪水还切断了建昌县与外界的通信。“整个县没有任何信号是很罕见的，第一次碰到。”

最让当地居民担忧的，是与亲人失联。“各家孩子、父母都从全国各地往回赶，这小城都有点拥堵。”

小台子村村支书李清学，发现一名村民和三个孩子在一辆启动不了的三轮车上。在第四次救援孩子的过程中，他不幸遇难。

文｜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

南方周末实习生 肖林蕊 金晶

责任编辑｜谭畅

2024年8月20日凌晨，建昌县发洪水时，48岁的鲍成山正在葫芦岛市的家里，而母亲和刚上大学的孩子在老家，该市下辖的建昌县黑山科村。

早上5时许，在与母亲失去联系后，鲍成山选择直接开车回家。因为省道被冲毁，他选择走高速，而高速也出现险情在抢修。直到当天15时，他才上高速。两个小时后，他到达黑山科村，看到水深处近2米，“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水”。

鲍成山的家是平房，院子围墙全部倒塌，屋里的冰箱、彩电、衣柜都淹在水中。附近有两户人家的房屋被冲垮了。鲍成山只拿了几件衣服，接上母亲和孩子，连夜回到葫芦岛市。

据新华社报道，8月19日起，受强降雨影响，辽宁省这个县城本地通信骨干光缆双向阻断，造成全县通信临时中断，葫芦岛市防汛抗旱指挥部于20日19时将防汛Ⅲ级应急响应提升至Ⅱ级。据气象部门统计，截至20日19时，建昌县平均降水量250.3毫米，个别乡镇降水量突破有气象记录以来历史极值。

截至发稿，部分乡镇通信、电力未恢复。新京报22日从建昌县防汛部门获悉，仍有17个乡镇没有通信信号，多条道路也未通，目前救援人员正在一线抢险救援。

南方周末记者从建昌县电力抢修部门了解到，停电是由线路故障引起的，工作人员仍在一线全力抢修，预计8月23日23时59分全县恢复供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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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县没有信号”

多位建昌县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雨是从8月20日凌晨开始下大的，一直下到当天19时许才渐渐止住。

21日零点左右，建昌县水利局相关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18日23时至20日19时的44小时内，建昌县28个乡镇中，有5个降雨量超过400毫米，黑山科乡、雷家店乡、大屯镇等受灾严重，处于失联状态，“县长已经带队直接奔赴现场了”。

分布在28个乡镇的河道水位普遍上涨。上述工作人员称，建昌县境内的六股河、大凌河、黑山河、茅河等水位都已超过警戒水位线，具体数据仍在统计中。

不仅河道“沟满河平”，建昌县境内的宫山咀水库的水位在最高时也已超过汛限水位，离水库闸门仅剩几公分。为确保水库运行及上下游安全，建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决定于8月19日15时开闸泄洪，计划放水7天。

上述水利局工作人员介绍，20日下午2时许，宫山咀水库达到最高出库流量，约580立方米/秒。彼时，上游入库流量也达到最高值，约为800立方米/秒。

2024年8月20日，建昌县养马甸子乡，被洪水阻断的乡村道路。（受访者/图）

20日23时，建昌县交通运输局一位值班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她的记忆中从没见过发这么大的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灾情。她介绍，洪水冲毁了建昌县境内的道路、桥梁，当天已有6个巡查组下乡统计灾情，因还未上报，暂不清楚道路受损的具体情况。

除了冲毁道路、桥梁，洪水还切断了建昌县与外界的通信。多位受访对象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日凌晨四五点钟，包括建昌县城在内的所有信号全部中断。“最早是没有移动信号，然后联通、电信也没了，后来连固定电话的信号都没有了。”上述水利局工作人员回忆，在他印象中，“整个县没有任何信号是很罕见的，第一次碰到”。

中国移动通信集团辽宁有限公司葫芦岛分公司一名陈姓工作人员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洪水将通信骨干光缆冲断，同时，电力中断，基站也无法正常使用。据新华社8月21日报道，葫芦岛市66千伏及以上电力网络运行正常，10千伏电力网络部分乡镇受到影响，正在逐步恢复供电。21日下午，该陈姓工作人员称，因有些乡镇的洪水还未退去，工人进场维修困难。

黑山科乡一位居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日凌晨2点左右就断电了，看到很多电线杆都已经倒了，“桥和路都断了，根本就过不去，修不了”。

再次恢复部分地区通信时，已过去约11小时。建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直至20日14时许，“才稍稍有信号”。

21日17时许，建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黑山科乡小台子村支部书记李清学因救人牺牲，此外暂未接到伤亡报告。据《辽宁日报》报道，8月20日，李清学在外出巡视期间，发现一名村民和三个孩子在一辆启动不了的三轮车上，在第四次救援孩子的过程中，不幸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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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险之路

徐桂芳（化名）的家在灰窑沟村，8月20日凌晨4点左右，被水声惊醒的她发现，洪水已经进屋。老伴赶紧给儿子打去电话，告诉儿子家里的院墙被冲走了，耳房也被冲塌了，只剩下主房。很快，通话被中断，徐桂芳发现信号没了，电也停了。

洪水进屋后，徐桂芳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跑之前，她想把家里的钱拿着，但水已经上了炕，“我拽着俩孩子就走了”。

两个孩子一个15岁，一个12岁，都是徐桂芳的孙子。彼时，大门处水深一米多，已经走不了了，不得已，四人翻上墙头，往山上跑。在山上待到20日下午才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在村里一户地势较高、房子未被洪水冲走的人家吃饭、睡觉，直到21日凌晨1点左右，儿子从外地赶回。截至21日12时，徐桂芳称家里的水还未退去。

在距离徐桂芳家约一个小时车程的大梨树沟村，一位村民记得，8月20日凌晨那场雨像是从天上往下泼水一样。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洪水把村里的桥和路都冲毁了，人也出不去。他家里养了三百多箱蜂，也被冲毁二百多箱，后期还要修建被冲毁的蜂场。

为了从没电没网的老家出来，21日上午，他带着老婆和6岁的孩子徒步，遇到断桥断路就翻山前行，直至到达通车的地方坐车。平日只需一小时的路程，他们用了三四个小时才完成。

2024年8月21日，建昌县加碑岩乡，救援力量使用大型机械在抢修道路。（视觉中国/图）

大屯镇也是此次洪灾受灾严重的乡镇之一。8月21日，大屯镇新立屯村民李天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前一天凌晨2时左右，洪水已经到了自家屋门前了，约到膝盖深，因房子靠近河边，地势较低，姐姐就带着家里两位老人和小孩往高处跑。“我家靠自救，村里没有人手，受灾点太多，直升机也救援不过来。”

李天时介绍，他所在的村子里基本上都是老人在家，年轻人大都在外地务工或住到县城，周边村镇多数都是这种情况。洪水给新立屯带来了不小打击。“我家那排有两三家房子完全被冲垮了，周围还有三四家养殖户，很多猪啊牛啊羊啊都被冲走了，今年4、5月份新铺的水泥路也没了。”

黑山科乡也是受灾严重的乡镇之一。距黑山科乡政府约300米的品味美食城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店里的东西都被冲走了，包括四台大空调、煤气罐、桌椅板凳、冰柜等。一名街坊说，“黑山科乡商铺基本都进水了，门市都被掏空了，东西都被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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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救援

最让当地居民担忧的，是通信信号中断造成的与亲人失联。上述美食城老板说：“最主要是联系不上，各家孩子、父母都从全国各地往回赶，这小城都有点拥堵。”

同为黑山科乡的村民，蔡晨（化名）没有鲍成山那么幸运。8月20日上午，她开车从建昌县城出发，计划到雷家店村把独自在家的母亲接出来。没想到路途凶险，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车开到一半突然有水从山上冲下来，村口的桥也被大水冲毁。无法进村的蔡晨急得上火，“嗓子都哑了”。

往村里去的不单是子女、父母，还有许多救援力量。鲍成山带着母亲和孩子返程时，看到对向车道行驶的多是往建昌方向救援的车辆，“都闪着灯去救援，一个车队一个车队地过去”。

胡建所在的葫芦岛市引航雷锋车队是救援车队之一。21日，胡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车队是民间组织，在得知建昌受灾后，就在车队群里募捐，收到善款后采买了矿泉水、面包、牛奶、饼干等物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别说是家门口的了。”

21日15时，该车队分为4小队，去了药王庙镇不同的村，“去了之后跟乡长说，带我们去（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一路上，看着成片倒下的苞米和泡在水里的花生，胡建“瞅着心疼”。

2024年8月21日，建昌县药王庙镇邱营子村，成片倒伏的苞米。（受访者/图）

据新华社报道，灾情发生后，截至8月21日，葫芦岛市出动救援力量2740余人，5架直升机、冲锋舟14艘，橡皮艇90艘，深入黑山科乡杨树底下村、大屯镇等发生险情地区开展救援。截至21日6时，全市转移人口50012人，共救出被困群众185人。

上述中国移动葫芦岛分公司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保障通信，移动出了两台应急通信车，其中一台布控在建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辽宁省里调拨的一些背包基站也已往下布控；同时，无人机也可以短暂提供两三个小时的信号。截至8月21日上午10点半，移动共出动了抢救人次104人次，发送灾情通报信息15万条，出动抢险车辆63车次。

截至22日19时，建昌县仍有村庄未能与外界通信。上述工作人员解释，目前通信范围主要布控在各乡镇政府，以此为据点向四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