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行者”夏书章:他的手表为什么总是拨快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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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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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4日,被誉为“中国MPA之父”的中山大学教授夏书章在广州逝世,享年105岁。

终其一生,夏书章都在践行着一个“行”字——

行,是行政学的“行”:他是中国当代管理学、行政学的主要奠基者、行政学家,在我国的政治学、行政学恢复重建,以及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学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

行,更是行动的“行”:“行政学最重要的是行动,不是坐而论道”,他十分强调行政学的实践,身体力行地推动我国行政学的建设。

60岁,他真正的事业才刚刚开始——63岁发出中国当代行政学建设的第一声呼吁,80岁时将MPA(公共管理硕士)教育引进国内,86岁招收第一批博士生。

为了守时,他的手表总是拨快5分钟;从60岁到100岁之间,他出了44本书;104岁时依然为杂志撰写专栏……百岁“行者”夏书章,始终行而不辍。

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60岁爆发罕见生命力

从28岁到105岁,夏书章从当年“中大最年轻教授”变成了“中大最年长教授”。他最大的功绩,是推动了中国公共行政学的恢复和重建。

1947年,夏书章受聘于中山大学,才28岁的他是中大有名的“娃娃教授”,开设了行政学、市政学、管理学三门课。

但随着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政治学、行政学专业停办,一停就是三十年。夏书章也只能转而去教别的课程。

1979年,邓小平在一次讲话中说:“政治学、法学、社会学以及世界政治的研究,我们过去多年忽视了,现在也需要赶快补课。”

听闻此言,夏书章十分振奋。1982年1月29日,他在《人民日报》头版发表文章,提出“把行政学的研究提上日程是时候了”。

这是学界公认的有关共和国行政学建设的第一声呼吁。

重建停滞了30多年的学科并非易事。夏书章回忆,当时最大的困难是缺少人才,没有教师,甚至连本像样的教材都没有,只能首先集中精力开办全国师资培训班。

1982年,刚成立不久的中国政治学会在上海举办全国政治学短训班,夏书章应邀讲政治学、行政学专题。后来,参加这次短训班的几十名学员,都成为这两门学科的教学骨干。

夏书章还和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一起,积极组织学术队伍,推动中国行政管理学会成立和《中国行政管理》杂志创刊。

1988年中国行政管理学会正式成立后,地方各级政府纷纷筹办行政学院,全国政府系统培训如火如荼。面对蓬勃的教学需求,夏书章成为“工作狂”——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他给中组部中层以上干部讲过市政管理;在全国市长研究班上,他讲领导干部的方式方法、提高行政效率;结合省情,给各省政府的公务员讲行政管理。

随着行政学科专业在各个高校恢复,教材紧缺的问题凸显。

夏书章以各地学习班上的“行政管理”讲稿为基础,牵头紧锣密鼓推出了第一本《行政管理学》教材,为这门学科奠定了理论框架。

如今,《行政管理学》教材已经出版到第六版,是无数高校学子的必用教材。

为重建行政学而奔走忙碌的夏书章,已经年过六旬。不少人在这个年纪,已经在规划安度晚年。为何他要这么“拼”?

或许是因为,夏书章从小就已经把“上医医国”的紧迫责任感镌刻在了心中。

他出生的1919年,正是五四运动发生的年份,国家和民族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考大学时,他选择了行政学专业,因为“想要真正切实做好治国理政”。

1944年,夏书章考入美国芝加哥大学,之后转入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公共管理学硕士(MPA)学位。得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时,他当时心里只有四个大字——不如归去!

一拿到学位,夏书章就启程回国。在当时,中国极其缺少行政学的专业人才,他是公共管理学专业第一个回国的海归学子。

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80岁时把MPA教育引入中国

“行政学不能空谈政治,要多实践。”夏书章经常强调实践的重要性。他说,行政学的“行”,指的是切实可行、势在必行、身体力行、令行禁止、行之有效。

终其一生,夏书章都是这一理念的践行者。

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最初在中山大学开设市政学这门课时,他就常带学生到市区走街串巷、实地考察。新中国成立后,他就担任了当时广州新成立的城市计划委员会的委员。

在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已成定局之际,1999年,已经80岁的夏书章把MPA(公共管理学硕士)教育引入中国。

他敏锐地观察到当时的人才需要:许多专业领域的官员只懂本行业务,从业务岗位走向领导岗位后,渴望学习行政管理知识“补课”。

中山大学是国内第一批开展MPA教育的高校。从教育理念到培养模式,甚至课程体系,他都亲自指导。如今,MPA教育推广到了全国100多所高校。

最早引入MPA教育时,他提出要求,MPA学生必须有3年工作经验,“MPA同普通学位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教师和学生都有实际工作经验的要求,更注重学以致用。”

他还总提醒学生,不能生搬硬套外国的行政学理论,要结合国情去实践。

去新加坡考察访问时,他发现新加坡市政管理做得很好,就把新加坡的市政措施、政策写成书,并为本科生开设课程。课堂上,他一边讲最新的案例、访学观察,一边强调,“要学为中用”。

2005年,已是86岁高龄的夏书章正式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

第一年报考他的博士生的学生王书素回忆:“他的思维敏捷度,其实比我们学生还要快,记忆力也非常好,甚至我们学生都充满了压力。”

“无论我们做任何研究,夏老都提醒我们,所有的研究一定要服务于国家发展,服务于让中国变得更加强大。”王书素说。

他的学术研究,遍布“依法行政、政府职能转变、服务型政府、创新型国家”等课题。在60岁到100岁之间,夏书章出了44本书。

72岁出版《香港行政管理》,81岁出版《现代公共管理概论》,97岁推出了《论实干兴邦》……夏书章很少使用电脑,所有的文字都出自一笔一画的手写,一分一秒的专注。

104岁之时,他还在《中国行政管理》杂志上写“夏老漫谈”专栏。这一专栏从他82岁起,写了22年,记录他对公共管理和时事的随笔思考。

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他的手表总是拨快5分钟

夏书章的守时是出了名的严格——

他的手表总是拨快5分钟,上课比大多数学生早到教室;和人约出门,他总是提前10分钟在楼下等候;为了准时赴约,他有时甚至要提前1个小时出门。

时间就是效率。在行政学领域,夏书章一直十分关注行政效率这一课题。

夏书章  南方+ 张梓望 拍摄

在1982年,他就提过,机构改革首要是政府职能转变,通过机构改革、精减人员,能带动工作方法、程序、作风、领导干部思想观念的转变。

有一次,他受邀到某市政府作讲座,发现接待室的钟停了,直接提醒道:“没有了时间观念,行政管理和工作效率要打问号!”

如今,公务员考试热度不减,怎么看?夏书章回答:“其中许多人捧着一个饭碗混日子,想当官老爷,很可惜,很遗憾。”

在他看来,公务员要真正为国家为人民谋幸福,而不是为自己谋私利。几十年来,夏书章桃李盈门,为国家培养了无数公务员,但他拒绝给儿女提供任何便利。

上个世纪70年代,夏书章的大儿子夏纪真毕业后被分配到贵州深山。面对陌生而艰苦的环境,夏纪真满心期待着父亲能帮忙把他调回去。结果,他等来了父亲的七个字:“好男儿志在四方。”

有了父亲的激励,夏纪真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1992年,夏纪真因无损检测技术获得国务院授予的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并同年与夏书章一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面对儿子的“得意”,他只回了四个字“不要骄傲”。

平时,夏书章的生活极其简朴:他穿着10块钱的鞋去哈佛学堂讲课,书桌和木凳子从20世纪60年代用到今天;他把信封和信纸两面用,给大女儿70岁的生日祝诗是写在当月撕下来的日历纸背后。

百岁老人,依然“行而不辍”。小女儿说,夏书章的书桌到处是小纸条——他总把纸张空白的部分裁剪下来,随时记录他看到的事。

每天,他还会花时间翻阅最新的报纸、看电视上当天的新闻。只要听说有人来访,他高兴得早早就起床等待着。

有学生担心,夏书章太老了,不敢打扰。儿女们却“口径一致”:“他不怕麻烦,你们随时来。”

参考资料:

中国社会科学报,《书海讲坛岁月长 章耀文化志有方——访“中国MPA之父”夏书章教授》

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105岁的践“行”者》

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夏书章:百岁至简,大道在“行”》

【文字】南方+记者 李秀婷

【摄影】南方+记者 张梓望

编辑 朱琦 邓素凡
校对 蒙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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