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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逃避”“颓废”根植于人性，是无可消除的“底层需求”。人活于世不仅仅是吃饭、睡觉、工作，也有精神文化上的需求，休闲娱乐便在其中。即便没有掼蛋，千百年来人们还是会选择其他渠道与方式，“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二元对立古已有之并且存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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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兢

近日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2024届学生毕业典礼上，学院院长的毕业致辞《信仰的力量终将开花结果》引发关注。致辞中提到，“当下掼蛋之风盛行，普通百姓掼蛋是游戏是休闲，肩负使命与重任的官员、企业家、职业经理偶有掼蛋，也是放松和调剂，但掼蛋之风横扫大江南北，吹进各层面、各角落，却是社会失去动力、失去企业家精神的表现，是逃避之风、颓废之风。”

“掼蛋”游戏引发的热议并非始于今日，而是积年已久。这款扑克游戏的形式是“二对二”，可谓是结合了“跑得快”“斗地主”“双升级”“麻雀牌”等纸牌游戏的特点，以打完手中全手牌的先后决定升级，以升级数的多少决定胜负。起源于淮河流域的“掼蛋”很快便风行全国，乃至于衍生出“电视掼蛋大赛”“掼蛋游戏软件”“竞技掼蛋”等热潮。爱好者们还组织协会，编纂了《竞技掼蛋竞赛规则》。

据媒体报道，全中国掼蛋玩家已达1.4亿人，仅在江苏和安徽两省就有超过2000万人定期玩掼蛋，在全国也呈现全面铺开之势。2024年1月，上海市掼蛋运动协会第一届会员大会第一次会议召开，会员中不乏知名企业家。“掼蛋”游戏何以在国内迅速流行，其社会基础为何，又有哪些属性，对其批评是否恰当，这都是值得辨析的议题。

掼蛋得以流行开来，要得益于其“社交神器”的生态位。掼蛋自身的优势明显：规则简单、节奏适中、讲求配合、趣味盎然，相较于其他规则复杂、耗时更长、过于烧脑、趣味不足的社交方式而言，打掼蛋的交际功能更胜一筹。

将视角放大可知，比起其他的社交互动方式，掼蛋的优势也在逐渐凸显。“酒局”如今招致的非议越来越多，除了不少人根本厌恶酒精之外，尚有不少“恶臭文化”让其降分；“商业KTV”则因其高消费与某些灰色地带疑云，风评也一路往下；而至于麻将，本身的赌博触法之嫌也让其呈现颓势。

相较而言，掼蛋的“比较优势”就相当明显了：低消费，一副扑克牌，四人组局；“绿色无公害”，没有有人不胜酒力的情况，涉嫌赌博的可能也小，更不涉及某些灰色地带；而比起相对“高端”的桥牌与其他规则更为复杂的扑克游戏，掼蛋的简单规则又有利于普及推广，“以前吃饭聚会喝酒，现在不喝了，因为要掼蛋”。总而言之，掼蛋作为一种社交方式的崛起，是由其本身的诸多特性决定的。

掼蛋的崛起也呈现一种“圈层扩散”的特点。之前的酒局、商K、麻将等社交方式因为禁令约束而式微，掼蛋则正好因为其比较优势而迅速崛起，填补了社交方式的生态位空白。而在掼蛋流行之前的德州扑克也具备这一“自上而下传播”的特点。德州扑克是舶来品，但在金融界颇为流行，也逐渐扩展到了社会大众的圈层。

“以前吃饭聚会喝酒，现在不喝了，因为要掼蛋”“德州扑克已经过时，而掼蛋正流行”正是这一现象的写照。一种社交方式如果在精英阶层流行的话，那么很快就会形成模仿效应，并且逐步会以“自内而外”“自上而下”的形式向外扩散，让这项本来起于民间的扑克游戏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度与美誉度，社会大众对精英阶层的模仿进一步带动了它的流行。

其次，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即便刨除其社交属性，掼蛋游戏当然还是一种休闲游戏，兼具趣味性与智力性，也因此顺理成章地上升为一种竞技体育运动。

当代世界流行的诸多体育运动，根源都可追溯到十九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休闲游戏”，比如高尔夫、足球、网球、乒乓球，以及现代奥运会的大多数竞技项目。工业革命解放了人们的双手，在增加生产力的同时也赋予了人们充分的闲暇时间，之前仅仅流行于贵族阶层的游戏“破圈”（如足球），而起源于平民阶层的游戏也因为贵族阶层的参与而壮大（高尔夫）。随着参与者众、流传渐广，这些休闲游戏也演化为有明确规则、有协会管理的体育运动，是当代竞技体育的雏形。

事实上，所谓“逃避”“颓废”根植于人性，是无可消除的“底层需求”。人活于世不仅仅是吃饭、睡觉、工作，也有精神文化上的需求，休闲娱乐便在其中。即便没有掼蛋，千百年来人们还是会选择其他渠道与方式，“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二元对立古已有之并且存续至今。

掼蛋游戏是一款集合了社交互动、休闲游戏、竞技体育，而又不牵涉违法犯罪的扑克游戏，其流传开来是合情合理的，自有其繁荣壮大的社会基础，也有根植人性的存在基础。将“企业家玩掼蛋”斥为“逃避之风、颓废之风”，给一款扑克游戏加上了这么多不可承受之重，恐怕是未尽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