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杭城攻书时，女扮男装唔知机，草亭共你来结拜，相敬相爱有三年……”一方戏台，锣鼓声起，幕布拉开，在海丰县附城镇东笏社区，一曲白字戏将故事娓娓道来。51岁的吴佩锦唱白字戏已经36年了，他是国家一级演员，也是白字戏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我在云端唱大戏：一场“天下第一团”的互联网传承

吴佩锦所在的海丰县白字剧团被称作“天下第一团”，所谓“天下第一”其实就是“全国唯一”，它是用广东海丰方言演唱的地方濒危剧种，在全国只有一家专业剧团，也是汕尾市三大稀有剧种之一，2006年就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这些年来，吴佩锦在拯救濒危剧种的道路上不断探索，直播也成为了新的传播方式。“这是时代给我们的挑战。”他说。

地方剧种的危机与创新

白字戏有着明显的海陆丰方言特点，吴佩锦在白字戏中唱丑角，眼睛、鼻梁、脸颊常抹白色油彩。

“白字戏最大的危机是后继乏人，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吴佩锦所在的海丰县白字戏剧团，是全国唯一的白字戏专业剧团，但在60多人的队伍里，有一半是编外人员。

为了让更多人接受白字戏，吴佩锦在2013年就录制过16首较为通俗的白字戏选段并制作成了KTV版本。这是白字戏历史上第一次有伴奏音乐，所以当时在海陆丰地区掀起过不小的热潮。

“因为唱戏没有保障、看不到人生的希望，所以我们留不住真正有想法、有艺术能力的人才。”吴佩锦说，把白字戏当爱好的人很多，公园里到处都有人在唱曲，但是不会当职业，因戏曲演员太辛苦，收入也不高，在2019年演出市场还不错的时候，剧团全年演了200多天戏，加上政府补贴，演员每月工资有四五千元，可以维持基本生活。

但疫情发生后，工资少了一半，很多演员只能出去跑出租、做代驾，开到凌晨三四点，已经没有精力花在艺术上了。“戏曲演员是很吃时间的，要在舞台上站得住脚，再小的角色也得五年，要拿出真正的大角色来，起码得十年，大家为了生活而奔波，很难定下心来。”

当时吴佩锦在汕尾市文化馆举办白字戏公益培训班，有个学生提出，通过短视频平台既可以提升白字戏影响力，直播也能有一些打赏收入，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在学生的建议下，吴佩锦注册了短视频平台账号，第一天就在抖音上连续发布了5条视频，都是以前下乡演出的片段，让他没想到的是，浏览量有一万多，网友评论、点赞也很积极。

彼时的他，感受到这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2020年6月，吴佩锦开始尝试直播。“直播前一天，我用闽南语发布了预告，光点赞数就近2500个。”有人说“海丰白字戏是老牌子，最好看最好听”，也有人提前点单，说想听《剪月蓉》《高文举思亲》等，他喜欢和网友互动，这让他倍感鼓舞。

跨越时空的文化传承

在吴佩锦的带动下，剧团也有不少人“触网”传播白字戏，还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收入，“直播做得不错的，在没有线下演出的时候，每个月也能多挣几千块。”吴佩锦说，这不仅实实在在地贴补了他们的生活，也让他们看到了戏曲的市场潜力和自身的价值。

据了解，剧团现在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网络平台运营个人账号，有一名年轻演员有了8万粉丝，还有两名年轻演员已经分别积累了近2万粉丝，剧团的官方账号也有2万多粉丝了。

在吴佩锦看来，年轻人能更快地适应互联网，也能更好地和观众进行互动。

在剧团演员林娜珊发布的视频下面，标注着“青年戏曲传播者”，她靓丽的扮相和在当地的名气也吸引了一批粉丝。

“我会在直播中给观众讲戏曲中的剧情，平时还会发布一些演出动态。”林娜珊说，前几年受到吴老师影响开始做直播，还吸引到了一些年轻人，“他们喜欢这些年新拍的戏剧《杜兰朵》、表演形式新颖的爱情戏《洗马桥》，还有一些特别经典流传的，比如《秦香莲》。”

吴佩锦则喜欢在视频中分享他和小朋友的课堂，他教小朋友唱戏的同时，耐心地打着手势，让孩子们在完成学业的前提下培养对白字戏的兴趣。“传承要从娃娃抓起，即使不专业干这行，只要有人热爱白字戏就有希望。”

在吴佩锦从艺的36年中，他经历过起起伏伏，20世纪90年代末，剧团受民营剧团的冲击，也面临过发不出工资的窘境，后来演出市场好转，才得以挺过来，他们探索线上转型，也是在不断跟上时代的步伐。

“有海外的老乡说，漂泊在外，看白字戏就感觉回到了家乡，我就觉得很感动。”吴佩锦说，直播间打破了时空的限制，让稀有剧种也有了面向全国甚至海外观众，越来越多人要求吴佩锦给视频加上字幕，“他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哪怕听不懂唱词，也被白字戏的腔调和内在的文化所吸引。”

今年，线下演出又开始频繁起来，吴佩锦带着剧团每天奔波忙碌在表演中，“从春年到现在剧团才休息了十几天。”和几年前不同的是，现在每一场线下表演都会做好直播配套，用剧团的官方账号直播，让线上的观众直接听到现场无噪声的表演。

“天下第一团”集体出圈

“随着线上观众越来越多，他们还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比如更清晰的画质、更多的机位，我们还会继续努力。”吴佩锦说，他希望白字戏的表现力越来越好，吸引更多观众、更多优秀人才。

“现在汕尾市没有戏曲学校，人才培养方面也是一件很艰巨的事情。”这是吴佩锦多年来从业的感悟，他也在一直留意合适的白字戏传承人，让剧团的日常演出和文化传播更好地发展传承下去。

每一年，都有稀有剧种被迫走向消失。据不完全统计，1959年我国尚有368个剧种，截至2015年，只剩下286个，平均每2年就有3个剧种隐没于历史之中，全国成立了“天下第一团”的则有121个。这类曾经延续了传统文化，但如今因地域限制、历史传承原因处于濒危状态。

身为传承人，吴佩锦认为，传统艺术整体就是一个接力，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演出不仅让观众看到艺术的传承，也看到精神的延续。不论是线下的亲身感受，还是线上的欣赏与怀念，都有价值。而直播，则可以为传统戏剧的延续提供更多可能性。

据悉，线上直播正在成为演艺行业的第二舞台。据《2023抖音非遗数据报告》，上一年度，平台上平均每天有1.9万场非遗直播，平均每分钟就有13场非遗内容开播；获得打赏收入的非遗主播人数同比增长53%，其中传统舞蹈类增长230%，曲艺类增长102%。

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超过50个“天下第一团”入驻抖音平台，其中内乡县宛梆艺术传承保护中心、汉中市南郑区汉调桄桄传承发展中心、海丰县白字戏剧团、太康县道情艺术保护传承中心等“天下第一团”纷纷试水直播，通过直播间收获了新舞台、新观众、新收入。

千树万树梨花开，满园春色又一春，戏曲美好的力量仍然在延绵不息。

“这是时代发展给我们提出的要求，我觉得，这一步还应该更早些走。”吴佩锦说。

南方+记者 王越莹

实习生 汪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