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31日晚,成都市武侯区法院外,小谢告诉媒体记者,法院当庭判决准予离婚。(直播截图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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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当庭宣判,两人解除婚姻关系,2岁女儿的抚养权归小谢。她打算去接孩子,一起过六一儿童节。
小谢想对同样处在家暴困境中的女性说,不要觉得遭遇家暴丢人。“丢人的不是受害者,是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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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
南方周末实习生 吴鑫韬 黄麒臻
2024年5月31日晚上8点多,“2年被家暴16次”当事人小谢(化名)走出法院大门,对守候着的媒体记者激动地落泪。
当日,小谢与贺某阳的离婚纠纷案在成都市武侯区法院开庭审理。法官当庭宣判,两人解除婚姻关系,2岁女儿的抚养权归小谢。
小谢打算第二天就去接孩子,一起过六一儿童节。
媒体此前报道,小谢长期遭受丈夫贺某阳家暴,结婚2年内被家暴至少16次,致其身体不同程度受伤,并多次就医、报警。成都警方2023年12月出具的鉴定意见通知书显示,小谢被殴打致全身多发损伤,其十二指肠、腹部、左肝等4处重伤二级,需要终身戴着粪袋生活;此外,还有肋骨骨折等5处轻伤二级和1处轻微伤。
小谢想对同样处在家暴困境中的女性说,不要觉得遭遇家暴丢人。“丢人的不是我们,我们是受害者,丢人的是施暴者。婚姻不该是家暴的保护伞,结婚证也不应是免死金牌。反家暴是全社会的责任。”5月29日,持续两日的庭审开始前,小谢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终于离婚了”
5月30日,小谢起诉丈夫及其亲属的5起侵权责任纠纷案开庭审理。被告共有7人,分别是贺某阳、贺某阳的父母、贺某阳的妹妹和表弟、贺某阳的表哥和表嫂。庭审结束后,未当庭宣判。
小谢在法庭上见到了贺某阳,他剃了短发,戴着手铐,与一年前相比瘦了一点。小谢称,贺某阳在庭审时看得她发毛,“像死亡凝视那样的”;因为害怕,小谢不敢看贺某阳,手心冰凉出汗,身体发抖。
小谢解释,当天的庭审主要围绕贺某阳被刑拘后,其家属对他们夫妻共同财产进行转移侵占,涉及金额约400万元。小谢的哥哥也参加了当天的庭审,他称两方在庭上时没有太大的争执,双方都在提供证据。
小谢更加重视5月31日她与贺某阳的离婚纠纷案。她称,31日的庭前调解时,贺某阳同意离婚,同意将孩子抚养权给小谢;但到了开庭的时候,贺某阳表示不愿意离婚,二人感情没有破裂,“他说他依然爱我”,还要一起生活,共同抚养孩子。
听到贺某阳反悔后,小谢的眼泪掉下来了。“我觉得很崩溃,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你还不愿意放过我。但是最后经过政府多部门(协调)、合议庭合议之后,我离婚了。”
小谢介绍,在离婚和孩子抚养权问题上,贺某阳有多个附加条件,包括贺某阳父母每个月要来看望孩子一次,每个月给贺某阳寄一次孩子的照片,以及孩子必须在成都上学。小谢都一一答应下来。
法庭当庭判决小谢和贺某阳解除婚姻关系。“我的律师说,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刚从ICU出来,到现在一年多来,今天是看到我唯一一天露出笑容。我真的特别开心,我终于离婚了。”小谢说。
2022年1月,派出所给贺某阳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受访者供图 / 图)
“逃不掉,过不好”
小谢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贺某阳第一次动手打她,是在2021年7月,她刚怀孕2周左右。当第一个巴掌落在小谢的脸上时,她“懵了,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家暴”。
此后,小谢称她遭到贺某阳频繁家暴,被刀砍、被烫伤,以及最后一次被打到ICU抢救,“在ICU住了8天才脱离了生命危险”。被打的原因多样,小谢说,有的与贺某阳前妻有关,有的与金钱相关,她的微信背景墙只有她和孩子照片也会激怒贺某阳,而多数原因只是自己表达了想离婚的念头。
与许多被家暴者选择隐忍不同,小谢称自己在第一次被家暴时就选择了报警,她记得总共报警6次。此外,她表示曾找过妇联、社区、民政局,12345政务服务热线也打了很多遍。
2022年1月13日,在小谢第二次被家暴时,当地派出所曾给贺某阳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贺某阳应当立即纠正不法侵害行为,严禁对家庭成员再次实施家庭暴力”。但是小谢称,告诫书对贺某阳没起作用。
小谢称她曾多次逃离贺某阳,但每次都会被他找到。事后,小谢问贺某阳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从贺某阳的回答中,小谢怀疑他非法获取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对此,小谢称已向相关部门递交书面申请。
“逃不掉,过不好,也离不了。”小谢曾如此总结这段婚姻。
最后一次家暴是2023年4月24日。小谢回忆,贺某阳将被灌醉的她带到酒店,发现她向法院提交的人身保护令和离婚申请资料后,怒了,对她暴力殴打。
“我说老公,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好疼,你送我去医院吧,你就看在我为你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你救救我。”小谢称,贺某阳没有施救。直到第二天中午,小谢才被送到医院。
几天后,贺某阳因涉嫌故意伤害,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2023年5月22日,贺某阳在看守所给父母写的信中提到,“我已经做错了,伤了小谢。我们就不要再错了,给以后的小谢和女儿增加负担”。
贺某阳在看守所给父母写的信。(受访者供图 / 图)
拒绝出具谅解书
频繁被家暴后,小谢想不明白当初为何与贺某阳结婚,“看上他什么了”。
大学毕业后,小谢称自己做服装批发生意,在北京、广州、河北等地都闯荡过。认识贺某阳那年,她26岁,父母催婚,并希望她找一个老家的男人结婚。在与贺某阳相处了10个月后,2021年5月20日,两人领证结婚。她认为贺某阳的条件算不上好,二婚,还带着一个男孩,经济不算富裕,但她还是嫁给了他,没有彩礼。
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领结婚证当天下午,她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哭了。“就是觉得我跟他结婚好像不是因为我多爱他,而是因为现实。”她解释,自己是一个比较憧憬浪漫和爱情的人,但与贺某阳结婚,一方面是年龄到了,另一方面感觉贺某阳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当时她认为,服装批发生意不太好做,就想从事业往家庭上靠一靠。
结婚之前,小谢只觉得贺某阳喜欢骂人和说脏话,脾气不好,没有发现他有暴力倾向。直到婚后第一次被家暴,才从婆婆和小姑子口中得知,贺某阳的前妻是因家暴离的婚。
小谢的母亲在第二次得知女儿被家暴后,支持女儿离婚,“现在这个社会离婚也不丢人”。小谢的父亲和哥哥也都支持她离婚。
但贺某阳似乎不想离婚。在上述信件中,他告诉父母:“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件事,一是小谢是否还会和我一起过。不一起过,我尽量尽我的力量给她减轻负担。如果一起过,我会更加爱她,心疼她,家里的经济权力交给她。”
他还在信中交代父母拿到小谢的谅解书,“不要一时之气”。“签谅解书的好处是大于坏处的,签了对我判刑会少一些。如果真是判三年以上,我的一切都废了。”
小谢称,贺某阳父亲曾找她和她的父母出具谅解书,均被拒绝。
贺某阳父亲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坦白地说,他(指贺某阳)确实打过老婆,但2年16次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她自己(受了虐待)不晓得走吗?”在他看来,儿子平日里对小谢非常好。“她要什么就满足什么,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没有工作不需要买菜煮饭还给她5000元生活费,娘家需要接济还要给她娘家转钱,我们两位老人都没这个待遇。”
2024年5月31日,南方周末记者尝试联系贺某阳的父亲和母亲,发现电话号码均已成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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