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录于专辑#南方读+#
5月13日晚,改编自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同名迷你剧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收官,这部剧用8集时长刷新出2024国剧豆瓣评分TOP1的超强战绩。新疆阿勒泰地区旅游随之升温……
在阿勒泰吹旷野的风做香甜的梦
在当晚的一次访谈直播镜头里,李娟与她身处的新疆,一如其文字,呈现出一种远离尘嚣的“松弛感”——“世界明亮,大地深远”。她与主持人的笑谈,像暮色时分点燃的篝火,不时跃动、点亮长夜,又隐没于广袤而冷峻的旷野之中。(直播回顾)
事实上,李娟的热度并非始自这部剧集,而是长销十多年后再度“爆火”。首次出版于2010年的《我的阿勒泰》累计销量近百万册。今年早些时候,这部作品曾经两次做客董宇辉的“与辉同行”直播间,又卖出了近10万册。
《我的阿勒泰》。图源:新闻晨报
“那段记忆里最美好最闪光的时刻全在这里了”。李娟曾总结说,书中所描述的自己是18岁到20岁出头时的经历,就是在那个年纪,她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从无人知晓的高中辍学少女,到扬名文坛的“阿勒泰的精灵”。
“野心”
李娟曾在《记一忘三二》的序言中调侃过自己的名字:据说,全国叫“李娟”的大约有24万人。每当她向别人介绍自己时,对方的反应往往出奇地一致:“哦,我也认识一个李娟。”
但在文学界,只有一个李娟。用作家王安忆的话来说,她的文字“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娟,图源:直播截图
独一无二的文字风格,源于她充满波折的成长经历。李娟祖籍四川,1979年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父亲早逝,小时候她在四川跟着外婆,靠拾荒维持生计;小学三年级时,跟着母亲回到新疆阿勒泰地区富蕴县。母亲做过农业技术员,后来跟随牧民辗转于冬夏牧场,做点小买卖过活。
剧中,母亲张凤侠有一句台词,“这孩子从小就不机灵。”李娟到了5岁说话还不利索,性格木讷,还有点笨手笨脚。
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她在旧报纸上把自己认得的字一个个念了出来,竟然组成了一句自己可以理解的话。对于阅读带来的兴奋感,她的描述也是如此与众不同:“好像写出文字的那个人无限凑近我,只对我一个人耳语。”
从此,李娟爱上了阅读,一发不可收拾。她最初阅读的对象是外婆捡废品带回家的旧书刊。其中,有一本《小王子》,她很爱读。她曾经被无数次问到,写作上受过哪些作家和作品的影响。每一次,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被无数作家影响的,这种影响很庞杂”,如涓滴细流,“最后才汇成了我”。
从成名作《九篇雪》开始,她的笔下就已经流露出“张凤侠”的调性——混合着苍凉和豁达的幽默感。她不喜欢渲染生活中充斥的艰辛,更想要和读者分享那些让人快乐和感动的瞬间。
一个人的天分,往往首先会外化成对某些事物异乎常人的敏感和执着。继阅读而来的,是对写作的渴望。十二三岁时,李娟已经不满足于阅读普通的报章杂志,她疑惑的是:有些人写得还不如我,为什么他写的可以发表,而我写的却只能被退稿?
但不管被退了多少次稿,她依旧到处收集纸片,记录下生活感想,不断地到处投稿自荐。多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她对自己儿时流露出的“野心”格外珍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立志写得和某人一样好,这种野心是不够的,要勉励自己写得比这个人好才行。”
“写作除了天赋,判断力、坚持、野心缺一不可,即使在籍籍无名的时候,我对写作也从不灰心。”她这样说。
“天才”
李娟正式踏足文坛,起步于1999年。那年,《中国西部文学》刊登了一篇她的散文。因为写得太好了,以致于有人质疑她是抄的,著名作家刘亮程专门为她正名:“不可能是抄的,她找谁去抄?中国文学没有这样一个范本让她去抄,这只能是野生的。”
那年,李娟20岁,和剧版《我的阿勒泰》的女主李文秀一样,正处于十字路口的迷茫期。高中辍学以后,她到乌鲁木齐打工,做过流水线车工、服装厂工人。对于辍学的原因,她专门予以解释:导致辍学的因素包括家里窘迫的经济状况以及很早就深感自己不适合学校教育等,但这只是她个人的特例。
《我的阿勒泰》剧照。
在乌鲁木齐,她接连遇到不顺,挨欺负、遭嘲讽,也赚不上钱,可仍然不愿离开。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宛如昼夜:白天“走在街上,无数种生活的可能性纷至沓来”,让人“简直想要展开双臂走”;可到了夜里,一个人面对的却是彻骨的寒冷,“只能紧缩成一团睡”。
后来,她回到老家帮母亲经营小卖部、兼做裁缝,过着游牧一般的动荡生活。同时,出于热爱,还有改善生活水平的目的,她依然坚持写作。
2001年,李娟的散文《九篇雪》登上《人民文学》杂志。“这是我在写作之初得到的最隆重的鼓励。”对李娟而言,《九篇雪》的重要性不亚于处女作。
许多人用“轻盈”之类的词汇形容她的文风,似乎她每次下笔都能一蹴而就,如有神助。然而,在“一气呵成”的表象之下,是古往今来作家的宿命——“十年惨淡经营处,一点青荧灯火知。”
对于自己是否属于“天才”的话题,她在访谈中停顿了好几秒,连说了两次“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很努力地呈现一种简单流畅的状态。”“大量地写,大量地否定自己,但慢慢会越写越好。”这是李娟对自己的总结。
像阿勒泰的牧民一样,李娟在经历了一路颠沛之后,离丰饶的夏牧场越来越近。随后的20年,她创作出《羊道三部曲》《我的阿勒泰》《记一忘三二》等作品,40岁时已经把散文界所有有分量的奖项拿了一个遍,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传至海外。
在雪山下回望来时的路,李娟表示,随着时光的流逝,经验甚至错误的累积,足以让一个人更加强大、自信。“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缅怀过去,只有我觉得现在比过去好,我有了更多的记忆。”
“热爱”
剧版《我的阿勒泰》引用了不少书中文字作为旁白,忠实地再现了李娟笔下的诸多细节,整个故事充满一种“高密度”的烟火人生质感。
通过屏幕,观众讶异于北疆之壮美不可置信,万物有灵,山野含光。在这里,大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则,人们活得简单、纯粹。古老的信念,如牧草生生不息——“再颠簸的日子也要闪亮地过。”
《我的阿勒泰》剧照。
“去爱,去生活,去受伤”,这些是阿勒泰对世人的启示,也曾是李娟的创作源泉。这里藏着她青涩的暗恋——巴太这个角色,原型是书中的“我”在乡村舞会上一见倾心的哈萨克少年,“麦西拉就像个国王一样。他高大、漂亮,有一颗柔和清静的心。”
然而,结局早已注定:“以后,我也会爱上别的人,年轻岁月如此漫长”。十年以后,李娟29岁时,总算遇上一场“真正的恋爱”,尽管仍是一地鸡毛,无疾而终。
李娟说,回想起来,自己的写作其实都带有自我“安抚”的目的。但她坦言,《我的阿勒泰》并非心中的上乘之作,因为写得“有些讨巧”,虽然出发点是真实的,却精确地衡量了读者的情感诉求。
对此,她流露出些许无奈:“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感受到非常强烈的幸福感,所以才会尽力去渲染、延长它。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它们都是沧海一粟。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有趣。”
也许是为了给常年独居的日子增添一点趣味,李娟在网上开设了自己的公众号,还在个人直播间向旁人直播自己遛猫,对着镜头絮叨琐碎日常。
和网友聊天时,她喜欢自称“娟姨”,还会和人解释,自己只是个子小、戴眼镜,看着有点学生气,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有一次,有粉丝在公众号留言,说想跟她结婚。她立马反问:“怎么了,想少奋斗20年吗?”
在和读者、网友的交流中,李娟发现自己拥有了某种魔力,为一些原来并不爱好文学的人“凿开了一扇窗户”。对她来说,这才是写作的意义所在,“写作并不是为了吸引同类的目光,而是为了打开不同人的眼睛。”
与读者和观众感受到的“松弛感”不同,李娟其实也被焦虑所困扰——“以前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慢慢等待便是,可我现在发现,一种表达的热情正在消失,这很可怕。所以,我要在热情消失之前多写一点东西。”
她并没有再度深入牧场体验生活的计划,而是有了全新的冒险冲动——写小说。
她仍在迁徙,仍在流浪,寻找她的“彩虹布拉克”。
【撰文】话题研究员 戴雪晴 郭珊
【策划】胡良光 邢泽鑫
订阅后可查看全文(剩余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