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高原山顶的“雪”,从旦珍的左眼消失
牧民旦珍的左眼中,一团高原山顶的“雪”消融了。
在西藏林芝市工布江达县人民医院手术室里,仪器碰撞的声音“哒哒”地响着,躺在手术床上,旦珍眨了几下眼,双手紧抓着床沿,有些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因患白内障,他的左眼像被一团高原山顶的雪盖住,什么都看不到。一年来,这成了他的心病。
而如今,因广东医生的到来,仅需10分钟,这团“雪”就会消融。
今年4月,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百年校庆·百城光明行”(西藏站)白内障复明项目(下称“光明行”)走进林芝市工布江达县,为当地患者免费进行眼病筛查和手术。
近一周的时间里,316名深受眼疾困扰的牧民挤进医院检查眼病,其中,77名失明患者的眼睛,因复明手术被点亮。
一团高原山顶的“雪”
雪域高原的日照和风霜,在旦珍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皮肤黝黑,额头和脸颊布满菊花纹。去年3月,他发觉眼前升起一团“雾”。后来,“雾”越来越浓,直至变成一团“雪”,紧紧覆盖在眼球上,让他左眼失明。
县医院医生告诉他,这是白内障。
旦珍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
西藏海拔高、日照强,牧民户外劳作多,让白内障高发。当白内障发生时,原本纯净的晶状体变得浑浊,导致光线无法顺利抵达视网膜,最终影响视力。
白内障一度在旦珍衰老的身体里占了上风。他黑色棉袄左边袖子上的洞,就是左眼视力变差后,常在屋里踉跄,意外被火炉烫破的。同样因视力不佳,倒酥油茶时,几个带着花边的茶碗被他打翻,碎了一地。
生活失序,人更失落。
旦珍的老伴患有腿疾离不了轮椅,儿子患有癫痫,过去,全家靠他一人放牧、务农为生。偶尔,他也挖虫草或做酥油茶,再拿到镇上卖,补贴家用。然而,视力变差后,这些活他再也做不成了,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旦珍的老伴(左)和他们的邻居
同村也有几人和他症状相似,有个家庭条件较好的老人,坐了3个小时的车去拉萨做了手术,回来后能继续放牛了。
他也曾想过去做手术,但工布江达县没有眼科医生,他也只能去拉萨或林芝的医院。“不舍得花钱,更担忧遥远的路途,想到这些便打消了念头。”他的左眼皮始终低垂着,眯成一条缝,像一条“支流”汇进沟壑纵横的眼角纹“盆地”。
自此,他整日坐在门口石阶上,不怎么说话,时常朝向远处的雪山,闭着眼,凭着记忆,想象着风中摇曳的经幡。
“像看到初升的太阳”
四季轮回,又逢一年林芝桃花季,转机出现了。
4月14日晚上,旦珍像往常一样坐在家里,村医卓玛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他:“明天有广东医生要来家里给您看病。”
就在此前一个月,为此次光明行提前筛选免费手术患者,县医院来村里排查眼病情况,旦珍被列入名单。自2016年起,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每年都会派出眼科专家,走进林芝的基层县镇,给患者免费筛查,做手术。
他想着,广东医生来了,眼睛兴许有救。
4月15日中午,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白内障科副主任医师靳光明来到群山深处,找到旦珍。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白内障科副主任医师靳光明来到旦珍家里
村医给旦珍介绍:“这就是广东来的光明医生。”
屋檐下,阳光里,旦珍吐了下舌头,这是他表达开心与害羞的方式。
经诊断,靳光明评估,旦珍已是白内障晚期,决定当天带他去县医院,预计次日安排手术。
听到这话,旦珍说:“像看到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希望。”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医生给旦珍的左眼做检查
旦珍家住拉让村,一个海拔接近5000米,距离林芝市区200多公里、车程近三个小时的小山村。从市区通往这里的山路,就沿着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尼洋曲河岸,朝着与河流流向相反的方向,一路向西蔓延,海拔逐级升高。
蜿蜒的山路让拉让村村民的就医路变得漫长。“除了距离因素,这里眼科医疗资源稀缺,工布江达县没有眼科医生,林芝市人民医院也仅有两名眼科医生,缺乏可以检查复杂眼病的设备。”广东援藏医生、工布江达县人民医院院长雒洪志说。
在工布江达县人民医院楼顶等候做手术的患者和家属
而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和林芝的缘分很深。2012年,中山眼科中心医疗队便开始到林芝进行眼病义诊和手术。后来,又陆续派出4位眼科医生加入广东省柔性医疗援藏队。林芝的第一例超声乳化白内障手术就出自中山眼科中心医生之手。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主任、医院院长林浩添带领团队给当地居民做眼病检查
“眼前亮多了”
白内障困扰了旦珍一年,而广东医生让他重见光明却只用了10分钟。
旦珍的手术被安排在4月16日中午12时05分,由中山眼科中心主任、医院院长林浩添亲自操刀。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主任、医院院长林浩添(中间)在给旦珍做手术
在高清显微镜下,旦珍的左眼眼球被切开一条约5毫米的小口,顺着切口,一块因白内障而变得浑浊的晶状体被取出。
广东医生在给旦珍做手术
旦珍似乎感应到,这团“雪”正渐渐从自己的身体剥离,他下意识动了下身体,又马上被制止。“不要动,放轻松,就快好了。”护士说。
12时15分,其他医护人员往后让了让,林浩添将一块衬衫纽扣大小、透明的人工晶体成功植入旦珍的左眼。
在人工晶体抵达眼球的瞬间,手术台上,旦珍明显感觉到光线开始在他的左眼聚集。“眼前亮多了。”他说道。
这是此次光明行的第一台手术,紧接着被推上手术台的是次宗卓玛。
次宗卓玛在家属陪同下来到医院
62岁的她自幼患有侏儒症,比别人矮了一大截,两年前,又因患白内障,双目失明。家人曾多次提议,带她去拉萨做手术,但她经不起折腾,想到出远门就退缩了。得知广东医生在家门口就能做手术,她决定前来一试。来时,因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她是被抱进手术室的。
次宗卓玛(右)被家属抱进诊室
不只是旦珍和次宗卓玛,当天,在手术室门口,深受眼疾困扰的牧民罗达、旺杰、央吉……都紧张地等候着手术,他们的心愿很一致:“要在4月底挖上虫草。”
听说广东医生来了,牧民挤进医院免费检查眼病
幸运的是,因广东医生的到来,他们的眼前终于重新清晰起来。此次光明行,共有77名失明患者通过免费手术摆脱了白内障。
术后第二天下午,拆下眼包时,旦珍用左眼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的广东医生,他将双手合十,表达感谢。次宗卓玛则换上了镶着金边的新藏袍,不让任何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出门,迎接崭新的生活。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团队在巡诊车里给当地居民做眼病检查
在雪域高原的烈日下,他们仰望着雪山,和雪山一同老去。而在这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因广东医生的到来,他们终于又能看清雪山了。
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的5G智能眼科巡诊车驶入西藏林芝的县镇
四月的林芝,天气晴朗,雪山闪耀,经幡摇曳。
【采写】南方+记者 吴雅楠
【拍摄】南方+记者 吴明
【剪辑】金镝 实习生 侯瀚林
【海报】谭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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