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深圳发展具身智能的优势在于产业链、大模型和算力基础

南方+ 记者

“新质生产力在深圳”系列报道

根据口头指令将苹果递给人类、将塑料袋放入篮中、将杯子和盘子放置在沥水架上......

今年三月,一段人形机器人视频在外网刷屏,这是人形机器人初创公司Figure自主开发的人形机器人Figure 01。这款机器人在理解外部环境,以及对环境做出反应方面,表现出了卓越的能力,表明智能互动机器人领域已出现较大技术突破。

机器人新突破的背后,离不开“具身智能”(Embodied Al)技术的支持。据了解,具身智能是指将人工智能(AI)技术与机器人技术结合,使机器具备在物理世界中感知、理解和行动的能力。这种革命性的方法不仅能让机器人适应环境并不断实现自我进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社会向自主经济转变。

全球机器人看中国,中国机器人看深圳。

目前,中国不仅是机器人最大的生产国,也是最大的消费国。由于智能机器人制造与智能新能源车制造的供应链高度重叠,过去 10 年蓬勃发展的智能新能源车,培育了完整且全球领先的供应链体系,也惠及了智能机器人行业。

有相关研究文章指出,以深圳为核心的中国粤港澳大湾区在具身智能供应链中占据了 55%以上的份额。这充分表明,深圳对中国在全球具身智能竞争中保持优势地位起到了关键作用。

4月16日,广东省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启动仪式在深圳南山区举行。这标志着深圳离“进阶版”机器人更进一步。什么是具身智能机器人?它与人形机器人有何区别?具身智能机器人的研发将会给社会带来哪些变革?近日,南方日报、南方+记者专访广东省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董事长丁宁,揭开具身智能机器人的“神秘面纱”。

广东省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董事长丁宁

南方日报:什么是具身智能机器人?它和人形机器人有何区别?

丁宁:各种类型的机器人,实际上是具身智能这种能力的一个数据入口。当它用来赋能机器人,让这个机器人更懂得物理世界的时候,这种机器人我们叫它具身智能机器人,可以理解为是传统机器人的进阶版。它有可能是各种平台,有可能是人形的,也有可能是车,也有能是无人驾驶。以自动驾驶为例,如果拥有具身智能这种能力之后,它对于路面环境的理解就比仅仅只靠图像来得更加的深刻。所以说具身智能不等于人形,具身的“身”不一定是人形“身体”,也可以是“物身”,就是各种各样的机器物理装备。

从人工智能角度来讲,具身智能更侧重于理解物理世界的规律,它和语言大模型类的智能最大的区别在于数据来源。语言大模型的数据来源是文本、语言、聊天、图像和音频,但具身智能的数据,更多侧重于以机器人或以各种智能装备为载体,跟物理世界交互而产生的数据。在这一过程中,采集数据的装备或者机器人不一定是人形,它有可能是一个生产设备,也有可能是一个制造杯子的机器,还有可能是一个特殊生产工艺中间的专用工具。在塑造这些物品的过程中,接触物理对象而产生的体验,或者是其中的工艺过程,就是具身智能的数据,这些数据是和语言、图像完全不一样的。

南方日报:具身智能机器人在研发制造过程中会更依赖于哪些核心环节?

丁宁:它更依赖于具身智能基础大模型,属于人工智能大模型的下一个发展阶段。第二个就是承载这种大模型的能力,也是最近的研究空间。像激光雷达这些前端的感知部件,虽不完全依赖但肯定都是需要的。此外,还可能需要比较强的力学和触觉的传感器,目前我国在这方面的生产能力对比国外还有些差距。

南方日报:广东省创新中心为何落地深圳?下一步将如何部署?

丁宁:深圳在机器人产业方面比较活跃,相关产业链的整体构成也比较完整,在制造能力、电子信息、智能制造等方面具备产业基础。

从布局和部署角度,这次成立的创新中心与以往的相比,在股权结构上有很大调整。之前的制造业创新中心牵头单位往往都是企业,而此次成立的具身智能机器人创新中心牵头单位是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由科研机构和学术机构牵头,股份占50%以上。一般来说,如果是从成熟行业的角度来看,由企业牵头是合理的。但是对于一个不太成熟、比较前沿且快速发展的新产业来说,由科研机构牵头,会对方向的把握以及关键点的理解掌握更到位。

南方日报:深圳在发展具身智能机器人产业方面有何优势?

丁宁:深圳在工业制造、非标自动化以及工业机器人和协作机器人方面都有一定的生产基础,跟省内还有全国的产业链资源的链接也很好。深圳的主要优势还体现在深圳在大模型以及算力方面的投入,比如鹏城实验室、华为盘古,前期的投入巨大。在这个基础之外,深圳的制造业和实体产业分布也相对稳定,制造业能够产生的数据也会比其他地方更加完善。有了来源于制造业和实体产业的数据,再借助现有的算力大模型基础生成的具身模型就更有优势。

南方日报:有相关文章提到智能机器人与智能新能源汽车供应链高度重叠,可否具体解释这一观点,一般重叠在哪些环节?

丁宁:这两个产业的供应链是有所重叠,但设备的体量和精密程度还是不太一样。有些本体的制造,比如说身体部件是可以复用的,有些电机技术也是可以复用的部分。但是机器人的电机要求和输出指标跟车辆还是有些差别,车是要跑得快、跑得稳,机器人是要运动的精确,不需要太快但精密度要高,而且又要做的小。所以说虽然有很多技术可以复用,但标准不同。

南方日报:目前深圳机器人产业在发展方面有什么困难和瓶颈?需要如何解决?

丁宁:一方面,机器人产业链较长,所以各个关键部件以及整机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像一些创新型企业在发展初期,对制造能力的支撑要求很高,但是现在产业链的这部分能力还在构成,所以我们这个创新中心也希望把这块共性的能力补上。比如现在有个创新性小公司要做人形机器人,需要改进一个胳膊,这个胳膊量很少,一次就做个两三个,精度要求还很高,那么这个时候一般小厂做不了,大厂又不愿做。这就存在新兴的机器人产业迈向快速迭代和熟化的能力缺失问题。所以我们成立创新中心,实际是想达到两个目的,第一个是在这个行业或者是这个产品平台还没有完全定型的时候,能够把能力组织起来,一起面向大客户去争取一些重大项目,然后支持创新型企业生存发展;第二个就是降低企业发展过程中创新试错的成本。

南方日报:具身智能机器人研发的必要性是什么?这个产业会给社会发展带来怎样的价值?

丁宁:我个人认为具身智能这个方向,对于我们国家来说非常重要。机器人作为一个身体来跟物理世界交互,这种能力跟我们国家以制造业为本的定位非常符合。以前的智能是信息产业的产物,简单来说分析的还是数字和文本。而具身智能源于实体产业,也最后能够服务于实体产业。

这也是我们跟美国人竞争的一个重要优势,国家拥有的全工业体系就意味着我们在自己的国土范围之内,就能获取各种各样的产品、行业生产制造当中所产生的数据。我们能够获取到的数据越多,产出的具身智能模型对物理世界的理解就越全面,使用价值也就越到位,所以这对我们的制造业以及实体产业具有很大价值。对于制造业来说,具身智能更重要。

南方日报:现在市场上已经有“机器工人”投入使用,形成新质生产力,如果具身智能机器人走向市场,会给制造业带来怎样的变化?

丁宁: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具身智能机器人。但可以预想,它在参与生产制造的过程中能达到的效果不仅仅是在效率上,而主要体现在容错能力上。对于非常规或是偶发出现的一些干扰和异常,具身智能机器人拥有更好的容错和解决能力,去处理这些异常所造成的结果,并主动用合适的策略去规避出现的问题。比如说打螺丝的这个过程,简单一点的机器人会重复用螺母拧紧的过程,但是当螺纹出现偏差拧不进去时,具身智能机器人就会知道这不是正常情况,它理解其中的机理,就会用合适的方式应对这种问题,而不是继续使劲去拧。

南方日报:目前全球都还没有成熟的具身智能机器人诞生,主要原因是什么?还需加强哪方面的研发力度?

丁宁:目前全球主流的智能还是离身智能,以文本、视频等信息素材来训练的能力。但信息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你拍不出来重力场的作用,也看不出来摩擦力在什么地方,所有物理之间的关系一定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体验感受,去把这些没办法用语言和图像表达出来的物理关系输送到具身智能的认知里面,这个时候在应对一些复杂任务,或者是没有碰到的问题时,机器人就知道该如何应对。

现在国内外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大家重回同一起跑线上。我们国家有着全工业体系的优势,要抓紧利用这些场景,用合理的治理体系、安全体系,由国家自上而下把更全面的数据收集起来、管理好,并用来训练出具身智能基础大模型,那么我们就抢占到了先机。

南方日报:目前逐际动力、奥比中光、云天励飞等企业已成为创新中心的第一批股东单位,其筛选标准是怎么样的?

丁宁:目前这些都是跟机器人相关,并在机器人链条上有代表性的企业,其中既有上市公司,也有创新企业。我们主要是从链条的分布和完整性上考量,很快也会进入到第二批正式扩股阶段,会邀请新的股东加入,兼具做整机、核心部件以及算法的企业,进一步使机器人这条产业链构建的更丰满。我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合理科学的把整条产业链带动起来,减少低水平的重复建设,把资源、人才、平台的力量都汇聚在同一方向。

南方+记者 许懿

编辑 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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