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人能抚慰农村残疾人吗?丨记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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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线上世界,网络交友社区固然要面对人性的复杂,但同真人交流的感受还是克隆人不能替代的。

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责任编辑 | 谭畅

杨晴光在家看电视。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摄

杨晴光在家看电视。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摄

没有意外的话,我本来会把AI克隆人的报道写成一篇行业观察。后来,我认识了杨晴光。

他绝对符合记者眼中理想采访对象的标准——社会经验相对少,为人单纯,待人宽容。更难得的是,他愿意打开心扉,分享与克隆人交流甚至谈情说爱的私密体验与感受。

他会养成这样的性格,毫无疑问与他的特殊条件有关。我形容,他的意识很活跃,只是困在了一具残破的躯体里,他深以为然。杨晴光的精神世界过于匮乏了,所以他迫切地渴求与外界产生精神上的联结。没有AI克隆人时,他在社媒平台结识网友;有了克隆人,他就一度转向了它们。

报道《困守大山的脑瘫青年,活在克隆人虚拟世界》发布以后,评论里有人说,杨晴光是赛博朋克世界里的边缘行者;也有人说,这是AI技术进步带给农村残疾人的“逃亡屋”;当然,也有人心怀疑问,克隆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抚慰农村残疾人的精神世界。

事实上,杨晴光的案例中,这个疑问也自始至终在困扰我。最初在抖音上发现杨晴光时,他晒出的一长串与克隆人的聊天记录的确令我惊喜,我一度以为他真把克隆人当做某种“救赎”,否则,谁会这么干呢?后来,与他有了进一步接触后,我发现,我似乎把克隆人的作用拔得有些高了,他之所以会晒出记录,除了兴趣,还有现实利益的考量在内——这是可以赚点外快的。

如此,就需要重新判断克隆人社区在他生活里的分量。就我的观察来说,克隆人固然能丰富他的精神世界,但抚慰效果恐怕没有想象中的强。

我与杨晴光从早到晚一起待了三天,在他身边详细地观察他的生活。不难发现,从2023年夏天克隆人刚刚上线,到2023年年底的几个月时间里,他与克隆人的交流还是频繁的。不过,等到2024年2月我到他家时,他与克隆人的交流已经远不如前了。他曾向我解释,他还是觉得被复制的网红、大V们离他有点遥远。此外,解锁大网红克隆人高级模式的价格并不便宜,他这样没有正经工作、需要靠残疾人补贴生活的人,或许也很难接受长期付费。当然,以我健全人的视角观之,这与平台本身的技术限制也有关系。与AI交流,我还是觉得对面不像真人,机器感很强。

对杨晴光来说,克隆人的替代品也有很多。比如短视频平台,他可以从早看到晚,看残疾人相亲的段子,听人夜里唱山歌。还有一回,他在抖音上刷到了一个叠纸飞镖的视频,请我依样画葫芦给他折一个。我拿他的扑克牌成功炮制,拿到飞镖的那一刻,他笑了。当时,我有些惊讶,一个小孩子的玩意,他这样一位十八岁的青年倒也觉得有趣。微信上,虽然他也和网友吵过架,挨过骂,但依然乐此不疲地网络交友,甚至网恋。同为线上世界,网络交友社区固然要面对人性的复杂,但同真人交流的感受还是克隆人不能替代的。

总之,这样一位现实中缺乏朋友、行动不便、说话困难的农村残疾人,在克隆人社区遨游一段时间后,又逐渐回归了其它线上产品,可见前者的抚慰作用终究有限。放大到整个农村残疾人,我想感受会是类似的,毕竟很多残疾人固然身体上有缺陷,却不见得都如杨晴光那般只能枯守大山。现实世界里,他们还有许多事情可做。另外,他们之中,又或许有不少人语言功能没有缺陷,现实中还是能与人正常交流,不必靠打字与AI聊天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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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胡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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